林府詭事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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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林耀祖表情逐漸痛苦,顧辭頓了一下換了個話題:“你想怎麽安置林老爺呢?”
這個話題雖然也沉重,但是至少要比剛才的話題輕鬆很多,林耀祖的表情不再像剛才一樣擰著痛苦。
怎麽安置……
林耀祖動了動眸子,手無意識的扣著自己的衣角,他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回道:“昨夜父親的院子失火,父親年老體衰,未能逃生。”
這個回答好似在意料之中,又好似在意料之外。
昨天雖然沒有開門,但是隔著窗她還是能夠看到衝天火光的模糊影子。那個時候大家都很默契,沒有出去。
“那成管家你準備怎麽做呢?”
旁邊的的皮特章在顧辭開口前問出了聲,他看著眼前瘦弱的少年無奈的歎了口氣:“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隱瞞一輩子嗎?”
林耀祖神色悲戚,聽見皮特章的話他笑了下,然後抬起那雙帶著悲愴的眼看著玩家。
要怎麽來形容呢。
那雙本該天真稚嫩的雙眼此刻滿是滄桑,在和玩家對視的那一瞬間,他不像十三歲,而是三十歲,甚至更加蒼老。
那雙眸子仿佛見過了大風大浪,又經曆了無數痛苦的洗禮後,又後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陰翳。
和玩家們對視上之後他又很快的移開視線,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成管家辭了府上的差事,回老家頤養天年去了。”
這個理由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他會給成管家找最好的墓地,會按照最好的規製去舉行葬禮。
“就這樣?”
皮特章看著眼前瑟縮的人皺起了眉。
僅僅是這樣做的話,那些少女的冤魂又怎能安息。
或許是知道皮特章的言外之意,林耀祖抬起頭直視皮特章的眼睛,神色彌漫絕望。
“大師……!”
他顫抖著聲音,眼淚從眼眶滾落。
“你能要我如何呢?成管家死了!不是跟父親一樣殘了,病了或者其他怎麽樣,他就是死了!死了!
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你我都懂,任何人都可以去查明真相,調查他的死因,任何人都可以去為那些人伸展正義,所有人都可以!!
你們恨不得我馬上大義滅親,恨不得我親自動手將其挫骨揚灰了好,你們恨不得我舉著陳情書向天下人昭告,你們是滿足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府上的事情。
然後呢?然後怎麽辦?
所有人都知道林府的事情,我的姐姐們會因為他們的指責會永遠的將這些事情當做午夜的夢魘,再次一點找個水井,找根繩子了去殘生。
事情鬧大了,我們最好的結果無非是搬離這裏罷了,但是這樣能換來什麽呢?精神上的勝利嗎?
這些事情你們來做就好了,你們以旁觀者,證人,受害者,或者其他任何身份去伸張你們的正義就行,為什麽一定要我來辦?
這件事情說的如此輕巧,但是於我最折磨,我能怎麽辦呢?我夾雜在這夾縫中,進不來出不去。
向前走是道德品行的山,向後走是孝悌忠信的牆,向左走是刀尖,向右走是劍刃,抬眼望上下,審判的目光淩遲著我,罪惡的火焰焚燒我,你告訴我,站在我的位置上我到底如何做才能做到兩全?
但凡是對著其他人講,我都能接受,但凡其他人來做,我便毫無怨言,但是為何偏偏是對著我說,要我來做決定?
本來抉擇就最難,又牽涉到其他人不是難上加難嗎?”
林耀祖渾身顫抖著看向皮特章,他伸出手緊緊的捏住石桌的邊緣,那堅硬的石桌在他的作用之下竟然直接掉下來一小塊。
他環視了一眼玩家,露出一個冷笑。
“也難怪你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你不是想不到,你隻因為不用自己去承擔這樣做的後果,這些反噬跟你沒有一點關係你才會這樣放心大膽的說出來。”
林耀祖像是累極了癱倒在柱子邊,他閉上眼睛極為狼狽的調整自己的坐姿。
他氣極了,剛才說話的時候幾乎是沒有停頓過,但是現在停下來講話那強行壓抑的癢意冒了出來,讓他忍不住捂住唇隻求能輕鬆兩分。
這……
皮特章有些尷尬,他求救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玩家們 希望他們能救救自己。
這其實也不能怪他,旁觀者不涉及裏麵,相的自然客觀些。
顧辭想上前為他順順氣,被林耀祖拒絕。
他的臉上還帶著那嘲諷的笑意,比起最開始,他現在對玩家們多多少少帶了些敵意。
顧辭也識趣的不上前,而是慢慢等他的情緒平複。
冷靜下來的林耀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些衝,他深吸了一口氣掛上兩分笑容。
“大師們,見諒,剛才是我衝動了。”
顧辭還沒有說話,已經收拾好情緒的林慕熙紅著眼睛回來了,她挨著林耀祖坐下,目光安靜的落在地上,不去打擾他們之間交流。
顧辭客氣的對著他笑了笑:“畢竟是你們的家事,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多說什麽,這點林少爺大可放心,隻是我還有一件事有些好奇,林少爺能給我講講嗎?”
顧辭的話極大的撫平了林耀祖的情緒,要知道,他現在最怕的就是這些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玩家們出去亂說。
要是被傳揚,那已經做好的一切就跟海上泡沫一般迅速消散。
林耀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林慕熙 林慕熙恰好也在看他,兩個人的目光一觸即發。
看到林慕熙眼中的不安,他悄悄的伸出手拍了拍林慕熙的手,無聲的安撫她,他本人則是抬起頭和氣的看著顧辭後林耀祖安撫:
“大師直言就行。”
“看你的樣子你是知道些事情的,那為什麽半夜不睡覺,還要一直要裝林大小姐上身呢?”
聽完顧辭這個問題,林耀祖沉默了一下,他閉上眼睛緩緩道:
“我隻是……不想後麵的姐姐也遭遇這樣的事情,這個世道女兒家艱難,林家女兒尤其艱難,隻有報應在我的身上,父親才不敢隨意的對其他姐姐下手,父親忌憚些,姐姐們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他失神的盯著自己衣服上的花紋,聲音輕的隻有自己才能聽見。
“我怕我忘記了大姐姐的樣子,再也想不起來。”
他隻是太想大姐姐了,那麽好的大姐姐卻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泥地裏麵,她得多痛苦呀。
看見林耀祖興致不高還有些失魂落魄,顧辭向後退了一步將話語權交給其他人。
沐青衣見她不問也不在意,她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裏拿著桂圓盤動:“你為什麽不勸阻你的父親呢?”
“勸阻?”
林耀祖嘲諷的笑了笑,他看向遠處神色逐漸放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聚攏視線落在沐青衣身上。
“大師,我才十三歲,十三歲的年紀能做什麽呢?在父親眼裏,我隻是個孩子,我說的話隻是孩子話,隻需要聽聽就行了。
我的勸阻,我的哭鬧,我的請求全部都是玩鬧,是不懂事,我的話就跟那吹過來的風一樣,隻是繞著耳朵轉了一圈便自然而然的消散了。
即便我是父親最寵愛的孩子,哪怕我二十歲,哪怕我三十歲,隻要我不是這個府裏的當家人,那麽我說的話便無人在意。你們又怎麽會覺得父親會聽我的話呢。”
說到這個的時候林耀祖抿住了唇,他不可抑製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他記得,那個時候他才幾歲,具體幾歲他有些記不清,但是他躲在門縫後看著大姐姐苦苦乞求時,他也曾上前抓住父親的褲腳,祈求他不要將大姐姐關著。
但是父親怎麽說的呢?
林耀祖閉上眼睛回憶著腦海裏清晰的畫麵。
哦,他記得父親那張在燭火下看起來滲人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板的,扭曲的笑容,他不容置疑的推開自己,聲音冷的像是冬日的冰。
他說。
“耀祖你還小,你不懂,你姐姐忤逆了我,我是她的父親,也是這府上的掌權人,這就是她忤逆我的下場,不要為她求情,我這是為你好……”
當時的話經過這麽多年的記憶總歸是有些刪減,但是大致的情形就是這樣。
成大抱著他,將他帶離。
姐姐跪在地上,不斷的哀求,額頭上滲出的血漬比自己見過最豔的朱砂還要紅。
隨著周圍景物的倒退,記憶裏有關這一段的記憶全部被關在那扇加厚的大門裏,隨著落鎖聲徹底的封存在心底。
想到這裏,林耀祖的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他呼出一口氣,緩慢的睜開眼睛,直視沐青衣將問題拋給她:“您覺得,這樣的情形下我怎麽做才是最好?”
沐青衣笑了笑,也沒有回答。
尷尬隻有一瞬間,但隻要她不顯露就不尷尬。
王陽撓了撓頭:“那你於林大小姐關係好嗎”
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林耀祖的微笑僵住,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
這個問題林耀祖大概沒有想到會被問出來,他設想的問題裏,更多的是關於自己父親那些事情的,以及關於昨天發生的那一切的問題,有關大姐姐的問題,他潛意識的想回避。
沉默很久,林耀祖從懷裏拿出那串本拿在林老爺腕間的串珠,他點點頭,輕輕撫摸上麵被盤的光滑的珠子。
“我……是大姐姐奶大的。”
這個問題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林耀祖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玩家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愕然。
什麽東西?
林大小姐奶過林耀祖,可是她不是嫁到劉家才發現懷有身孕嗎?
顧辭看著林耀祖,想到了那幾個燈籠的原材料,想到了那個暗室裏麵的衣服鞋子,這樣想來,林耀祖和林大小姐之間的羈絆還是很不一樣的。
不過其他人明顯是沒有想到這一點,王陽雙手扒拉自己的臉,神色疑惑
“可是,你不是十四姨太生的嗎?怎麽會和大小姐有幻想,而且大小姐怎麽會有……”
奶水?
剩下的兩個字沒有說,林耀祖就已經猜到,他的手覆蓋在那串珠之上,臉上浮現一絲苦意。
他猶豫的看了一眼林慕熙,見她裝作聽不見才回頭。
“母親生我不假,但是父親已讓某個大師給我算了命,在嬰兒時期要用特殊的法子養,至於記載特殊法子的方子早就不知道哪裏去,除了吸食大姐姐的乳汁外,其他的我不大清楚。
母親在懷我的時候就常飲用父親送過來的湯藥,也許是那些湯藥喝的太多有毒素,也許是命,總之我生下來便是如同死嬰一般,若不是看我是個男嬰而且有呼吸,恐怕我也早就被埋葬在後山的某一個角落。
等我稍稍長大了之後,那燈籠和換命的法子就用上了,大師大抵是好奇為什麽我跟大姐姐相差年歲這麽大,還能喝上大姐姐的乳汁吧。”
林耀祖摩挲了幾下後,鄭重的將串珠放進自己的懷裏妥帖的放著。
“大姐姐被關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也懷孕了,而且比母親還要稍微早一點,就這樣,我享用了不知是妹妹還是侄女本該享用的乳汁,也許是真的有用,靠著這樣不齒的法子我竟然就這樣活了下來。”
林耀祖說起這個的時候感覺沉重,但是又莫名的輕鬆。
這家人真的是有病。
王陽不敢再問,再問他怕問出些更炸裂的事情。
見玩家們沉默,林耀祖倒是好奇,他笑著開口:“大師們不準備再問了嗎?”
都這樣了誰敢問。
正當林耀祖以為這場話題要結束的時候,依歡歡問出來最後一個問題。
“那你遠嫁的幾位姐姐會回來嗎,畢竟已經這個樣子了。”
依歡歡想了半天覺得有些不對勁,昨天在林府裏的玩家除了個啞巴玩家師外,其他人都遇見了那些身穿紅衣的人。
幻像也就算了,但是她們在似乎在不同的轉彎都有人,這麽多人哪裏來的?
她們不大可能去找外人來扮“詭”,這樣的話遲早會被宣揚出去,但是靠著林府裏麵這些人來同時嚇唬三四個人,是不是有點太打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