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現實七
字數:7315 加入書籤
過了一會兒,那幽深黑暗的水潭中心忽然沸騰起來,隨著水波越來越劇烈的晃動,在水潭的中心冒出兩具背麵朝天的屍體。
看這兩具屍體的衣著打扮,就能看出他們大概率是來尋找鄭明遠的玩家。
這兩具屍體浮上來之後,隨著水波的蕩漾而漂浮在水潭上麵,他們像是兩片葉子在水潭裏上下起伏。
隨著他們不斷的在那個地方繞圈圈,已經開始平靜的水麵忽然卷起一股吸力,他們閉著眼睛腳朝地,緩慢向下沉去。
隨著潭底傳來的魚類遊動聲,過了大概三四秒鍾的樣子,他們就像潛水員一樣,慢慢的潛上來。
他們像蛙類一樣手腳並用的往前麵爬,等到脫離水中心之後,他們兩個才動作一致的抬頭,看向顧辭剛才離去的方向。
他們本來是想跟在顧辭的身後,但是不知道他們聽見了什麽,他們泡的發白腫脹的臉出現了痛苦的模樣。
他們緊閉著嘴巴在地上蠕動,身上的皮膚和肌肉開始像粘稠的水一樣從骨骼上脫落,兩個人的皮肉很快相互交纏融合,直到骨頭也像泡爛的餅幹融入這攤不知名的物質中。
隨著水潭向內凹的角度,他們兩個很快就順著這幾乎看不見的坡度重新回到水裏沉了下去。
幾乎要與地麵平行的水潭隻是微微晃動了一下,便緩慢的平靜下來,在剛才他們待的石板上甚至連一點點衣服纖維都沒有留下。
顧辭進去之後沒多久就找到了鄭明遠。
她扯了扯手上的牽絲引,看著牽絲引的末端沒入了牆角那坨,被黑色不知名物質包裹的人,隨著她的拉扯,角落裏麵的人手輕輕的被拉動。
也許是聽見自己麵前有人,半靠在角落裏的人此時顫顫巍巍的伸出自己的手,聲音嘶啞的發出兩個不成音的字。
“救……救我。”
說著,他悶哼了一聲,好似在遭受什麽痛苦。
顧辭上前,但是看不清鄭明遠的樣子,她揮了揮手,鄭明遠臉上的黑色物質識趣的遠離。
在被揮散之後它們本想繼續靠近,但顧辭身上似有什麽它們不能靠近的東西,默了一秒後,這些黑色的物質很識相的向外飄去。
顧辭看著眼前臉上燃著火星,像是被灼燒的鄭明遠,幫助他將其他的黑色物質驅趕掉,將這些東西都驅趕之後顧辭才看到鄭明遠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
見過燃盡冷卻後又被點燃的木炭嗎?鄭明遠現在的情況就跟它差不多。
他全身的衣服還是完好無損的,但是裸露出來的皮膚已經碳化,在皸裂的皮膚縫隙裏還能看見火星。
他的手緊緊的握住放在了心髒的位置,像是在堅守著什麽。
沒有再度感受到烈火灼燒自己的身體,他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著眼眼前的顧辭,他費力的張開嘴巴想要求救。
頭腦的清醒和身體上的痛苦讓他恨不得靈魂出竅,好來逃避這樣的痛苦,但是他根本無法做到,現在看見有人來救自己,他才覺得自己真的是活過來了。
鬆懈之餘,他更能清晰的感受皮膚之間火星還在竄動。
“鄭明遠是吧。”
顧辭拿出汝溪的娃娃在他眼前晃了晃,確保他能看得清楚。“我是來救你的,聽見了眨眨眼睛。”
鄭明遠腦海裏的自己在瘋狂眨眼,但是現在現實的自己連轉動眼球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感受著心髒帶給自己源源不斷的力量,他才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確保自己能聽見。
可是自己這樣要怎麽帶走?
鄭明遠挪動著眼珠子,看到了自己胸口上皸裂的碳化皮膚,他也想馬上站起來跟顧辭走,但是身體的情況根本不允許。
顧辭也知道鄭明遠現在的情況,但是畢竟是她的大孫子,這點小忙她還是願意幫的。
顧辭動了動手指,一根牽絲引蛇一般扭動,爬上了鄭明遠的身體,它很順利的從他手底下穿過,一頭紮進了鄭明遠的身體。
源源不斷的生機由牽絲引為契過渡到鄭明遠的身體裏,看著他總算是不再痛苦的哼唧,顧辭才放下心耐心的等待他自己能行動。
另一邊
就在顧辭開門踏入通往這裏的通道之後,有什麽東西似有所感,它抬頭看了看永遠不會亮起來的天空,猶豫的將那些黏糊糊的東西召回來藏著。
疑心是自己的錯覺,它還特意的側耳聽了聽,但是自己的耳朵裏除了那個一直死不掉的人哼唧聲外,就是那些惡心東西的不滿聲。
“哢”一聲,它抬起手狠狠的拍打在牆壁上,空氣裏彌漫著讓人窒息的壓力,它周圍向上飄動的物質仿佛受到了某種禁錮,也停了下來。
聽見自己腦海裏聲音安靜下來,它才靠著牆壁重新趴下來閉上眼睛,安靜的享受著這片刻的安靜。
直到顧辭的手觸碰到空氣裏向上流動的物質之後,它才忽然睜開了雙眼,茫然又驚喜的抬起頭。
它側著頭仔細的打量著空中,像是在分辨什麽,等到熟悉的氣息隔著漫長的時空傳過來,它整個人開始戰栗起來。
“母神~”
它發出顫抖。
“母神來了!”
驚喜的低語聲在它口中炸開,在黑暗的陰影處很難看清楚出它到底長什麽樣子,在黑暗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石台上蠕動。
它慢慢的探出身子,隻見一截人類的上半身緩慢的探出石台之上的陰影處。
它的頭發很長,淩亂不堪的像個草堆將自己的頭包裹住,明明是個人形,但是它卻像壁虎一樣用手撐著岩壁快速移動。
它待的岩壁幾乎垂直,但是它好像沒有感覺到半點不穩一樣,攀附在岩壁之上爬了下來。
隨著它的移動,能看到它的下半身並不是和人類一樣的雙腿,但是這樣的光亮也看不清它身下到底是什麽,看形狀像是拖著破爛的布。
“母神來了。”
它壓低聲音再度呢喃,忍不住轉了個圈。
“母神找到我了!”
沙啞的聲音帶著無措和驚喜。
它快速移動著,明明周圍都是枯黃的草葉,但是它從它們上方經過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發出聲響。
憑著自己對這裏的了解,它很快的鎖定了顧辭的方向。
離自己好遠呐。
它有些失落的抬起頭,看著終日不見一絲光亮的密林,它低下頭忍不住在滿是落葉碎草的地上打了個滾。
母神來了!母神來了!
是錯覺嗎?它感覺自己已經嗅到了母神身上好聞的梔子花味了。
它想著,在黑暗之下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在淩亂發絲的掩蓋下,它顫顫巍巍的用自己已經缺失了兩根手指的手,從自己的懷裏拿出一朵幹燥,但是被保護的很好的梔子花。
像是還能嗅到它的香味一般,它上前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開始雀躍。
想著等會遇見母神,自己將這朵花獻給她的樣子,它就已經羞澀萬分。
可是它又很快苦惱起來,它小心的護著自己手上的花有些猶豫。
萬一母神不喜歡自己的禮物怎麽辦?可是這已經是自己身上最幹淨,最寶貴的東西了,在這隻有灰暗的世界裏,這樣純潔的白色根本就找不到,這也是它拚盡全力才保存下來的東西。
它……沒有其他可以敬獻的東西了。
想到這裏,它焦躁的停下了前進的步伐,看著自己手上那朵幹燥的花,它難過的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它低著頭有些無措的將花重新放進自己懷裏,在它本該是心髒的地方,此刻早已經成為了一個幹癟的空洞。
快要破碎的肋骨勉強能作為容器的蓋子,不至於讓花朵因為它的行動而支離破碎。
它小心的伸著手,將梔子花放好。
可是……
它伸著手看著自己已經殘缺的手,神色染上慌張和害怕,它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神色徹底暗淡了下來。
“母……神。”
它仰著頭不甘的呢喃,聲音裏帶著濃濃的厭棄。
這樣的它怎麽能夠出現在母神的麵前呢!
要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母神的麵前的話,她是不是厭惡自己?她會不會也像那些惡心的東西一樣,想要消滅自己?
它光是這樣幻想就覺得已經失去的心髒在不甘的跳動,雖然心髒不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它能夠感覺到那股悸痛。
它茫然的捂住自己的心髒,想要假裝不在意,可是隨著自己的手離開 它驚恐的發現自己的手上帶著一片掉落下來的花瓣。
“母神……母神……母神。”
它看著手上這片花瓣嗚嗚的哭了起來,巨大的絕望籠罩在它的頭上,讓它恨不得馬上消失在這裏,可是它無法離開這一塊地方,它隻能像蛆蟲一樣倔強的留守在這個地方。
它小心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花瓣,小心的將它放在自己的胸膛裏,確保花瓣不會蕩出來之後它才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去尋找顧辭。
通過“罪惡”,它看見了顧辭去往了那些東西的聚集地,在坑坑窪窪的岩石洞裏 顧辭的輪意是那麽明顯。
看見顧辭坐著輪椅,一股巨大的憤怒湧上它的心頭。
是誰!
是誰能對著母神下手!
是顧淵?是顧城?還是那群宗門老不死的?
看著顧辭極為“艱難”的通過那些洞口,它整個人變得易怒癲狂,隨著無能的憤怒發泄完,它才失落的蜷縮成一團,暗恨自己不夠再努力,不夠再爭氣一些。
看著顧辭還要繼續往裏走,它還是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小心的呼吸著和顧辭同一片天空的空氣。
它的速度很快,顧辭才進去沒有一會兒它就已經到了顧辭所在的那個巨大岩石洞穴的洞口。
尾隨著顧辭的足跡,它小心的控製自己的呼吸不被顧辭發現,看著顧辭有目的的向前走,它愣住了。
它知道,這個洞穴裏麵除了那些東西外就隻剩下了那個。
那個闖進來沒有多久,本應該死去卻一直還活著的人。
從那個人聚集的“罪惡”裏,它也看到了顧辭常用的牽絲引也是通向他那裏。
母神……
不是來找它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它整個人都愣住了,它靠在岩壁上艱難的思考著這個簡單的問題,它隻覺得,自己的大腦是恍惚的,是無法思考的。
隨著一股窒息感的湧入,一股莫名的委屈像硫酸一樣將它的全身都腐蝕了一遍,那種又苦又澀又酸的味道讓它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母神不是來找它的!
再次確認這個結果,它隻覺得這個灰暗的世界更加灰暗了,但是聽到那死潭下有動靜,它也顧不得想那麽多,強行將心中的感受全部壓下去,它露出牙齒發出隻有“它們”能聽見的警告。
它小心的從水潭邊爬過,隱匿在周圍的石壁上,越是靠近顧辭它越是激動和小心。
終於,它找到了一個絕佳的位置和距離。
那是一個死角,石壁上布滿著大大小小的洞,它隻需要通過這些洞小心的觀察這些顧辭就好了,就算是顧辭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石壁,而不是它。
它小心的蜷縮在一起,透過狹窄的洞口,它看到了火光跳躍之下那張熟悉的臉。
看著顧辭靠近那個人,看著顧辭利用牽絲引給他治病,它的眸子裏就充滿了失落和嫉妒。
那可是它心心念念的母神啊,那可是牽絲引呀,超脫世外的法器現在隻為了給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續命!
母神~
看看我~
母神……
來不及嫉妒,它虔誠的趴倒在牆邊貪戀的看著顧辭的側臉,明知道她看不見自己,但是在看到她望向自己的那一瞬間,它還是心虛的低下了頭。
“怎麽了?”
已經好了大半的鄭明遠站了起來,他身上那些泥殼一樣的碳化皮膚撲簌簌的掉下來,很快就將他的腳脖子淹沒。
那些幹燥的物質還帶著餘溫,細看還能能看到裏麵仍然有沒有熄滅的火星。
洞穴陰冷,之前不覺得有什麽,但是現在鄭明遠捂住自己身無一物的身體有些不好意思:“麻煩轉個身,我穿個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