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金粉世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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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房間,俞瑾睜開眼,望著頭頂陌生的繡花床帳,恍惚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俞小姐,您醒了?\"門外傳來小丫鬟的聲音,\"太太吩咐,等您醒了就去正院用早膳。\"
    俞瑾應了一聲,起身梳洗。銅鏡中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眉目清秀,雖不是絕色美人,卻自有一股書卷氣。她摸了摸臉頰,這確實是她,卻又不是她——鏡中人穿著淡青色旗袍,烏黑的長發挽成簡單的發髻,活脫脫一個民國女學生。
    \"既來之,則安之。\"俞瑾低聲對自己說,拿起梳妝台上的雪花膏輕輕塗抹。既然莫名其妙穿越到了這個世界,她必須先站穩腳跟。
    正院裏,金太太已經端坐在主位。她約莫五十出頭,麵容端莊,鬢角微霜,一身深紫色旗袍襯得氣度不凡。
    \"俞瑾給太太請安。\"俞瑾學著記憶中舊禮福了福身。
    金太太溫和地點頭:\"不必多禮。老爺昨日提起你,說你談吐不凡,是個知書達理的。坐吧。\"
    俞瑾剛落座,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抬眼望去,幾位年輕女子陸續進來,想必是金家的幾位小姐。她們好奇地打量著俞瑾,目光中有善意也有審視。
    \"這是我幾個女兒。\"金太太簡單介紹,\"老大、老二已經出嫁,這是老三潤之,老四道之,老五敏之。\"
    俞瑾一一見禮。潤之約莫二十五六,神情嚴肅;道之二十出頭,眉眼含笑;敏之才十七八,稚氣未脫。
    早膳很豐盛,清粥小菜之外還有各色點心。俞瑾安靜用餐,耳朵卻豎著聽桌上談話。
    \"母親,這個月的賬目又對不上了。\"潤之皺眉道,\"廚房開支比上月多了三成,可來客分明少了。\"
    金太太歎了口氣:\"你父親最煩這些家務事,偏生你們幾個都不善計算...\"
    俞瑾心中一動,放下筷子輕聲道:\"太太若不嫌棄,我在學堂學過新式記賬法,或許能幫上忙。\"
    全桌目光齊刷刷投向她。
    \"你懂記賬?\"金太太有些意外。
    \"略通一二。\"俞瑾謙虛道。作為現代金融分析師,民國時期的賬目對她而言簡直是小學生水平。
    早膳後,俞瑾被帶到賬房。看著桌上淩亂的賬本和算盤,她差點笑出聲——這簡直太原始了。
    \"能給我一張白紙和鉛筆嗎?\"她問旁邊的小廝。
    不一會兒,俞瑾麵前鋪開了一張大紙。她迅速畫出表格,列出收支項目,開始將混亂的賬目重新歸類。阿拉伯數字和現代會計符號在她筆下流暢呈現,不過兩個時辰,整個金府上月的財務狀況便一目了然。
    \"這...這是什麽記賬法?\"金太太看著紙上整齊的表格,驚訝不已。
    \"複式記賬法,西方商業常用。\"俞瑾指著表格解釋,\"左邊記收入,右邊記支出,每一筆錢都有來龍去脈,一目了然。\"
    她指著其中一項:\"您看,廚房開支增加主要是因為這個——三月二十日購入的鮑魚、海參等貴重食材,價值三十銀元,卻記在了日常采買項下。\"
    金太太臉色一沉:\"那日是二姨太說娘家來客...\"她突然住口,轉而驚訝地看著俞瑾,\"你竟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找出問題?\"
    俞瑾微笑:\"方法得當,自然事半功倍。\"
    當天下午,金府上下都知道了這位新來的俞小姐有一手神乎其神的\"西洋算賬術\"。晚飯前,金太太親自來找俞瑾,邀請她協助管理府中內務,尤其是賬目部分。
    \"老爺說得沒錯,你確實不凡。\"金太太拍拍她的手,\"以後每月給你二十銀元作酬勞,如何?\"
    二十銀元在民國初期已是不小的數目,俞瑾欣然應允。這意味著她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孤女,而是憑能力獲得認可的助手。
    傍晚時分,俞瑾正在房中整理賬目,忽聽門外有腳步聲。
    \"俞小姐在嗎?\"一個清朗的男聲響起。
    俞瑾心頭一跳——是金燕西。她深吸一口氣才應道:\"請進。\"
    門被推開,燕西一身淺灰色西裝,手裏捧著幾本書,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近距離看他更顯俊朗,眉目如畫,嘴角微揚,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氣質。
    \"打擾了。\"他走進來,將書放在桌上,\"聽說府裏來了位才女,特來拜訪。這是我收藏的幾本詩集,想著俞小姐或許喜歡。\"
    俞瑾掃了一眼,竟是徐誌摩的《誌摩的詩》初版本,價值不菲。這位七少爺出手果然闊綽。
    \"七少爺太客氣了。\"俞瑾沒有立即接過,\"我隻是略盡綿力,當不起如此重禮。\"
    燕西挑眉:\"你不必叫我七少爺,喚我燕西即可。這些書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給懂得欣賞的人。\"
    俞瑾這才拿起書翻看。作為文學愛好者,能親手觸摸民國初版詩集讓她激動不已。她小心撫過書頁,沒注意到燕西正饒有興趣地觀察她的表情。
    \"看來我猜對了,俞小姐果然愛詩。\"燕西笑道,\"不知最喜歡哪一首?\"
    俞瑾隨口背了幾句《再別康橋》,用的是標準的現代朗誦法,情感充沛而不誇張。
    燕西眼睛一亮:\"這朗誦法新穎得很!我在北大聽教授們朗誦,都是拿腔拿調的,遠不如俞小姐的自然動人。\"
    \"不過是隨心而誦罷了。\"俞瑾合上書,\"七少爺厚賜,無以為報。若不嫌棄,我有一小物相贈。\"
    她從抽屜裏取出一支鋼筆——這是她這幾日利用閑暇時間,用羽毛和墨水自製而成的簡易鋼筆。
    \"這是...?\"燕西好奇地接過。
    \"鋼筆,西洋書寫工具,比毛筆方便許多。\"俞瑾演示了用法,\"我手藝粗糙,七少爺將就著用。\"
    燕西試寫了幾個字,驚喜道:\"妙極了!比我在洋行見過的還要順手。俞小姐真是心靈手巧。\"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融洽起來。燕西順勢坐下,與俞瑾聊起詩歌文學。俞瑾小心應對,既不過分顯露現代知識,又不失才女本色。當燕西提到最近流行的新詩運動時,她恰到好處地評論幾句,引得燕西連連稱奇。
    \"沒想到俞小姐對文學有如此見解!\"燕西眼中閃著光,\"下周我們有個詩社聚會,不知俞小姐可願賞光?\"
    俞瑾正要回答,忽聽門外一聲輕咳。轉頭望去,一個穿著淡藍色旗袍的少女站在門口,手裏捧著一疊書稿。
    \"清秋來了!\"燕西起身相迎,\"正巧,我給你介紹,這是暫住我們家的俞瑾小姐,才學不凡。俞小姐,這是冷清秋,我的...好友。\"
    俞瑾心頭一震——冷清秋!原著中的女主角,那個最終與燕西悲劇收場的女子。眼前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清麗脫俗,如空穀幽蘭,眼神清澈中帶著一絲憂鬱。
    \"久聞冷小姐大名。\"俞瑾真誠地說。在原著中,她對這位才情橫溢卻命運多舛的女子充滿同情。
    冷清秋有些驚訝:\"俞小姐認識我?\"
    \"燕西提起過。\"俞瑾隨口圓過,上前握住冷清秋的手,\"你寫的詩我很喜歡。\"
    這下連燕西都詫異了:\"我何時提起過?俞小姐又怎知清秋寫詩?\"
    俞瑾暗叫一聲糟糕,急中生智道:\"昨日聽四小姐道之提起,說燕西有位才女好友常來府上。我見冷小姐手拿書稿,故猜測是詩作。\"
    冷清秋靦腆一笑:\"不過是些拙作,難登大雅之堂。\"她將書稿遞給燕西,\"上次答應給你看的,請多指教。\"
    燕西接過,隨手翻了幾頁,讚歎不已。俞瑾在一旁看著,心中百味雜陳。按照原著,燕西最終會愛上冷清秋,可現在...
    \"俞小姐也來看看。\"燕西熱情地招呼她,\"清秋的詩別具一格。\"
    俞瑾湊近閱讀,確實才華橫溢。一首《春夜》尤其動人:\"月色如水浸樓台,梨花院落夜風來。心事一腔誰與訴,獨對青燈寫素懷。\"
    \"寫得真好。\"俞瑾由衷讚歎,\"尤其是"浸"字用得妙,把月光的流動感全寫活了。\"
    冷清秋眼睛一亮,沒想到俞瑾能一眼看出她的匠心。兩人就詩歌聊了起來,竟把燕西晾在一邊。燕西不以為忤,反而興致勃勃地聽兩位才女交鋒。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冷清秋告辭離去。燕西親自送她出門,留下俞瑾一人在房中發呆。
    她原以為可以超然物外,冷眼旁觀這段注定悲劇的愛情。可今日一見冷清秋,那份純真才情讓她心生憐惜;而與燕西的交談,又讓她不由自主被吸引。若按原著,她應該撮合二人;可若改變了曆史,又會發生什麽?
    正沉思間,又有人敲門。這次是四小姐道之。
    \"沒打擾吧?\"道之笑眯眯地走進來,\"我來看看我們家的新晉紅人。\"
    俞瑾連忙讓座。道之性格爽朗,很快打開了話匣子。
    \"你一來就幫母親理清了賬目,可算立了大功。\"道之壓低聲音,\"二姨太那邊氣得不行,以往賬目都是她管著,油水可不少呢。\"
    俞瑾恍然大悟,難怪今天在走廊遇到二姨太,對方眼神冷得像刀。
    \"多謝四小姐提醒。\"俞瑾感激道。
    \"叫我道之就好。\"四小姐擺擺手,\"我看燕西對你很有好感,這是好事。他雖風流了些,但本性不壞。隻是...\"她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冷清秋。\"道之輕歎,\"那丫頭單純得很,對燕西一往情深。燕西待她也好,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今日見你與燕西談詩,他那眼神...我從沒見他對清秋那樣過。\"
    俞瑾心頭一跳,連忙道:\"我與七少爺不過是初識,談得來罷了。\"
    道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時間不早了,你歇著吧。對了,明日我帶你去見幾位姐妹,她們都想認識你呢。\"
    送走道之,俞瑾推開窗戶,讓夜風吹散臉上的燥熱。遠處,燕西正從大門走回來,月光下的身影修長挺拔。他似乎感應到目光,抬頭望來,衝俞瑾揮了揮手。
    俞瑾慌忙退回房中,心跳如鼓。她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暗罵自己沒出息——一個揮手就亂了方寸,哪還有現代女性的冷靜自持?
    可轉念一想,她現在的的確確活在1920年,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民國女子。那些在現代看來老套的浪漫,放在這個時空裏,卻是如此鮮活動人。
    窗外,一陣風吹過,梨花紛紛揚揚落下,如同命運撒下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