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情深深雨蒙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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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連城
1937年11月11日,上海淪陷。
傅小曼站在歌舞廳屋頂,望著遠處燃燒的城市,硝煙刺痛了她的眼睛。持續三個月的淞滬會戰以中國軍隊撤退告終,日軍坦克已經開進南市區。租界雖然暫時未被占領,但已成孤島,四周都是日軍旗幟。
\"藍經理!\"小翠氣喘籲籲地跑上樓,\"又送來一批傷員,地下室已經擠不下了!\"
傅小曼立刻跟著小翠下樓。過去一個月,大上海歌舞廳已經完全變了個樣——水晶吊燈上掛滿了繃帶,舞池裏擺滿簡易病床,舞台上堆放著藥品和食物。秦五爺動用了所有關係,將這個昔日的銷金窟變成了戰時救助站。
地下室更是改造成了手術室和重傷區,由方瑜和幾位誌願醫生負責。雖然方瑜還沒從醫學院畢業,但已是這裏醫術最\"精湛\"的人了。
\"這批是從南火車站送來的,\"小翠邊走邊說,\"大部分是婦女兒童...\"
轉過樓梯角,眼前的景象讓傅小曼胃部一陣絞痛。大廳裏躺著二十多個傷者,有斷腿的老人,燒傷的孩子,還有幾個渾身是血的士兵。呻吟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焦糊的氣味。
曆史上讀到過的傷亡數字,此刻變成了眼前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傅小曼深吸一口氣,卷起袖子投入工作。
\"輕傷的在右邊排隊,重傷的直接抬到地下室!\"她指揮著誌願者們,\"把酒精和紗布準備好,熱水燒上了嗎?\"
正當她為一個腿部受傷的小女孩包紮時,大門突然被猛地推開。所有人瞬間僵住——兩個日本軍官帶著幾個士兵闖了進來。
\"搜查抗日分子!\"為首的軍官用生硬的中文喊道,\"所有人不準動!\"
傅小曼的心跳如鼓,但表麵保持鎮定。她緩步上前:\"這裏隻有傷員,沒有抗日分子。我是負責人藍蝴蝶。\"
軍官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曲線畢露的旗袍上停留太久:\"歌舞廳為什麽變成醫院?\"
\"救死扶傷,人之常情。\"傅小曼不卑不亢,\"日內瓦公約規定,醫療場所應受保護。\"
她故意提及國際公約,希望這些日本人能有所顧忌。軍官眯起眼睛,似乎沒想到一個歌女會知道這些。
\"搜查!\"他最終下令。
士兵們粗暴地翻箱倒櫃,甚至掀開傷員的繃帶檢查。傅小曼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一個小男孩因疼痛而哭喊,他的母親死死捂住他的嘴,眼中滿是恐懼。
\"報告,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士兵們最終回報。
軍官似乎不太滿意,但也沒有借口發作。臨走時,他意味深長地對傅小曼說:\"藍小姐,皇軍欣賞有能力的女性。考慮為"大東亞共榮"效力嗎?\"
傅小曼強忍惡心:\"我隻效忠於生命。\"
軍官冷笑一聲,帶人離去。大門關上的瞬間,整個大廳的人都長舒一口氣。傅小曼的雙腿突然發軟,不得不扶住牆壁。
\"你沒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傅小曼轉身,看到陸爾豪站在樓梯陰影處,穿著普通的工人服裝,臉上沾滿煤灰,幾乎認不出來。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驚訝地問。
\"剛才趁亂混進來的。\"陸爾豪壓低聲音,\"我有重要消息。王建向日本人告密,說這裏藏有電台和武器。他們明天會來徹底搜查。\"
傅小曼心頭一緊。地下室確實藏著一部地下黨的秘密電台,是蘇青上周帶來的。
\"消息可靠?\"
\"絕對可靠。\"陸爾豪神色凝重,\"我在日本商會的線人親耳聽到王建和田中的密謀。他們不僅要查封這裏,還指名要逮捕你。\"
傅小曼的大腦飛速運轉。必須立刻轉移電台,但蘇青昨天剛出去執行任務,至今未歸。其他地下黨聯絡人她都不認識。
\"我需要你的幫助。\"她直視陸爾豪的眼睛。
沒有猶豫,沒有疑問,陸爾豪簡單點頭:\"怎麽做?\"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他們秘密轉移了電台和一批違禁藥品。陸爾豪對租界的小路和密道了如指掌,帶著傅小曼繞開日軍巡邏隊,將東西藏到了法租界一個廢棄教堂的地下室。
回程時,空襲警報突然響起。兩人不得不躲進一棟半毀的公寓樓裏。黑暗中,他們緊貼著牆壁,聽著飛機轟鳴由遠及近。
\"害怕嗎?\"陸爾豪突然問。
傅小曼誠實地點點頭:\"怕。但不是為我自己。\"
\"為了那些傷員?\"
\"為了所有人。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接下來會更慘烈...\"她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又說漏了嘴。
陸爾豪在黑暗中靜靜注視她:\"你知道嗎?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個先知,能預見所有災難。\"
炸彈在不遠處爆炸,震得牆壁簌簌落灰。借著瞬間的火光,傅小曼看到陸爾豪眼中的信任和溫柔。一種強烈的衝動攫住了她——告訴他真相,全部真相。
\"陸爾豪,如果我告訴你,我確實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你會相信嗎?\"
\"我會。\"
\"即使我說...我來自八十多年後的世界?\"
沉默。又一顆炸彈爆炸,這次更近了些。陸爾豪的手在黑暗中找到了她的,緊緊握住。
\"其實我早猜到了。\"他的聲音異常平靜,\"你懂的太多,知道的太準...除了穿越時空,沒有別的解釋。\"
傅小曼沒想到他接受得如此坦然:\"你...不覺得荒謬嗎?\"
\"比起戰爭,比起死亡,一個來自未來的女孩算什麽荒謬?\"陸爾豪苦笑,\"況且,無論你來自哪裏,你就是你,藍蝴蝶,或者說...傅小曼?\"
傅小曼渾身一震:\"你怎麽知道我的真名?\"
\"你說夢話。\"陸爾豪輕笑,\"有次你發燒,我照顧你時聽到的。傅小曼,很好聽的名字。\"
警報解除的汽笛聲響起,但他們都沒有動。在這個殘垣斷壁的避難所裏,時間仿佛靜止了。
\"那麽,\"陸爾豪輕聲問,\"未來的世界是什麽樣子?這場戰爭...我們會贏嗎?\"
傅小曼猶豫了。告訴他會改變曆史嗎?但既然她已經身處曆史之中,或許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中國會贏,但代價慘重。\"她最終說,\"八年抗戰,數千萬人傷亡...但最終,我們會有一個和平繁榮的國家,比你能想象的還要美好。\"
陸爾豪深深吸了一口氣:\"值得。\"
就這兩個字,卻讓傅小曼熱淚盈眶。是的,值得。所有犧牲,所有苦難,都是為了那個未來的光明。
回到歌舞廳已是深夜,但還有更多壞消息等著他們——陸家公館被炸,陸振華受了輕傷,全家暫時躲在親戚家;而蘇青在傳遞情報時被捕,生死未卜。
\"父親拒絕來租界,\"陸爾豪疲憊地揉著太陽穴,\"他說寧願死在華界,也不在外國人地盤上當難民。\"
傅小曼能理解這種固執的驕傲:\"明天我去看看他。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陸爾豪驚訝地看著她:\"但父親那樣對你...\"
\"那是過去的事了。\"傅小曼輕聲說,\"在戰爭麵前,個人恩怨算什麽?\"
第二天清晨,傅小曼帶著醫藥箱,跟著陸爾豪來到法租界邊緣的一棟別墅——陸家暫住的地方。一進門,就感受到壓抑的氣氛。陸振華坐在客廳中央,左臂吊著繃帶,臉色陰沉如鐵。
\"你來幹什麽?\"看到傅小曼,他厲聲質問。
\"父親!\"陸爾豪上前一步,\"藍蝴蝶是來幫忙的。她是護理專家,您的傷...\"
\"我不需要歌女照顧!\"陸振華怒喝。
傅小曼不慌不忙地放下醫藥箱:\"陸老爺,您的傷口如果不妥善處理,可能會感染。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候,一點小傷也能要人命。\"
她故意用最實際的利害關係來說服他,而非感情。果然,陸振華沉默了片刻,勉強伸出了受傷的手臂。
傅小曼專業地拆開簡陋的繃帶,露出下麵已經有些發炎的傷口。她用自製的生理鹽水清洗,然後塗上磺胺藥粉——這是她從現代學來的抗感染方法。
\"手法很熟練。\"陸振華不得不承認,\"在哪裏學的?\"
\"國外。\"傅小曼含糊回答,繼續專注包紮。
就在這時,陸如萍端著茶走進來。看到傅小曼,她手一抖,茶杯差點摔落。自從上次在歌舞廳見麵後,她們再未相見。傅小曼驚訝地發現,曾經光彩照人的陸家大小姐如今憔悴不堪,眼下是深深的青黑色。
\"如萍小姐。\"傅小曼禮貌地點頭。
陸如萍沒有回應,隻是放下茶盤迅速離開了房間。傅小曼心中一陣刺痛——這個女孩正在走向原劇中的悲劇結局,而她似乎無力阻止。
包紮完畢,傅小曼又檢查了其他家人的健康狀況。陸爾豪的母親有輕微的心髒問題,她留下了一些自製的鎮靜藥劑;陸夢萍——陸家小女兒——正在發燒,她用濕毛巾物理降溫,並教傭人如何照料。
離開前,陸振華突然叫住她:\"藍小姐...謝謝。\"短短幾個字,從這個驕傲的老人嘴裏說出來,分量格外沉重。
回歌舞廳的路上,傅小曼和陸爾豪都沉默不語。戰爭的陰影改變了所有人,打破了固有的階級和成見。在生死麵前,歌女和富商的界限變得模糊不清。
然而,更大的危機正在逼近。當天傍晚,王建終於帶著日本兵來了。
傅小曼正在地下室給傷員換藥,突然聽到上麵一陣騷亂,接著是砸東西和尖叫的聲音。她剛跑上樓梯,就被兩個日本兵用槍指住了胸口。
\"藍蝴蝶,\"王建從士兵身後走出來,臉上帶著惡毒的笑容,\"好久不見。\"
他比上次見麵更加憔悴,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傅小曼強作鎮定:\"王經理,帶著武裝士兵闖入私人場所,這是什麽意思?\"
\"搜查抗日分子和違禁品!\"王建提高聲調,\"有人舉報這裏藏有電台和武器!\"
\"那就請便。\"傅小曼側身讓路,\"不過傷者很多,請小心。\"
王建獰笑著湊近:\"別裝了,我知道蘇青把電台藏在這裏。今天就是你的末日,藍蝴蝶...或者說,傅小曼?\"
傅小曼渾身血液凝固——他怎麽知道她的真名?
沒等她反應過來,王建已經揮手讓士兵搜查。這次比上午更加徹底,他們甚至用刺刀戳穿沙發和床墊,砸開牆壁檢查是否有暗格。
傅小曼暗自慶幸電台已經轉移。但就在她以為危機將過時,一個士兵從廚房跑出來,手裏舉著一把沾血的手術刀和幾張紙——那是蘇青留下的密碼本殘頁!
\"證據!\"王建興奮地大叫,\"把這些抗日分子都抓起來!尤其是這個女人!\"
士兵粗暴地扭住傅小曼的手臂。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爾豪突然從側門衝進來。
\"住手!\"他厲聲喝道,\"我是日本商會顧問陸爾豪,我命令你們立即放人!\"
這個身份顯然是臨時編造的,但陸爾豪流利的日語和威嚴的氣勢讓士兵們猶豫了。王建氣急敗壞:\"別聽他胡說!他和這女人是一夥的!\"
趁士兵分神的一瞬,傅小曼猛地掙脫,衝向側門。王建見狀,竟然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
\"小心!\"陸爾豪大喊一聲,撲向傅小曼。
槍聲響起。陸爾豪身體一震,鮮血從他肩部湧出。傅小曼驚恐地看著他倒下,本能地撲過去護住他。
\"陸爾豪!\"
混亂中,更多的槍聲響起。但出乎意料的是,倒下的不是傅小曼,而是王建——秦五爺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走廊,手裏還冒著煙的手槍指向下方。
\"在我的地盤動我的人,\"老秦的聲音冷得像冰,\"找死。\"
日本士兵見向導被殺,一時不知所措。秦五爺趁機下樓,用日語對他們說了些什麽,又塞了幾張鈔票。最終,士兵們抬著王建的屍體離開了,臨走前還警告\"不要再有下次\"。
傅小曼顧不上詢問秦五爺如何做到的,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陸爾豪身上。子彈從鎖骨下方射入,離動脈隻有毫厘之差。鮮血不斷湧出,陸爾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抬到手術室!快!\"她指揮幾個壯實的服務員。
地下室臨時手術室裏,方瑜已經準備好了器械。但看到傷勢後,她臉色發白:\"這...這太危險了,我沒有處理槍傷的經驗...\"
\"我來主刀。\"傅小曼已經戴上橡膠手套,\"你當助手。\"
沒有麻醉劑,隻能用烈酒消毒和減輕疼痛。傅小曼用燒紅的小刀擴開傷口,尋找子彈。陸爾豪咬著一塊皮革,冷汗浸透了全身,但硬是沒發出一聲呻吟。
\"找到了。\"傅小曼終於用鑷子夾出那顆沾血的子彈。但更危險的是接下來的步驟——止血和防止感染。
她使用了所有能想到的現代醫學知識:徹底清創,結紮血管,撒上珍貴的磺胺粉,最後用煮沸過的紗布包紮。整個過程中,她不斷監測陸爾豪的脈搏和呼吸,隨時準備應對休克。
\"他會沒事的,對嗎?\"方瑜小聲問。
傅小曼看著陸爾豪蒼白但平靜的臉,輕聲說:\"他必須沒事。\"
手術後的48小時是關鍵期。傅小曼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監測體溫,更換敷料,喂水喂藥。陸爾豪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高燒反複發作。
第三天淩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地下室的通氣窗射入,陸爾豪終於睜開了眼睛,體溫也降到了正常水平。
\"歡迎回來。\"傅小曼沙啞地說,三天來的緊張和疲憊一下子釋放,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陸爾豪虛弱地抬起手,擦去她的淚水:\"別哭...我沒事...\"
\"你差點死了!\"傅小曼哽咽道,\"為什麽要那麽做?\"
\"因為...\"陸爾豪艱難地微笑,\"我還沒聽到你的回答。\"
\"什麽回答?\"
\"在碼頭...雨中...我問你是否願意接受我的心意...\"
傅小曼想起那個雨天的告白。當時的她因為穿越者的身份和即將到來的戰爭而猶豫不決。但現在,看著這個為她擋子彈的男人,所有的顧慮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我願意。\"她握住他的手,淚水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指間,\"無論未來如何,無論我來自哪裏,我都願意和你在一起。\"
陸爾豪的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仿佛這一槍挨得值得。傅小曼俯身輕輕吻了他的額頭,在心中暗暗發誓:無論曆史如何發展,她都要保護這個男人,改變那原本可能發生的悲劇結局。
窗外,上海的夜空被戰火染成暗紅色。但在這一方小小的地下室裏,有一種比戰爭更強大的力量正在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