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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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西垂,太陽剩餘的光芒,灑落在廣袤無垠的新江戈壁灘之上,四下一片死寂。
隻是有偶爾路過的自駕遊旅客,交錯的一瞬間,那車上傳來大聲的音樂會在這環境中顯得有些突兀。
仿佛是對方想要全世界都一起感受他們的快樂。
我抽完最後一根煙,打開車門從坦克30上下來,車門關閉的聲音在空曠中格外刺耳。
看著眼前的車子,說實話談不上丁點喜歡。
我曾經費盡心血的越野車已經不在了。
售賣了許多曾經的心頭肉,才換取到維持接下來生活的金錢。
這也是大部分這些年失敗的人都會經曆的事。
而大家都一樣,這換來的錢多用於去償還負債和貸款,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如今的我再也拿不出當年的三分威風,隻剩下麻木與對這個世界的痛恨。
看著它,回想起來這個顏色的廣告標語叫做“心想事橙”,無奈的笑了笑。
這生活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對於大部分人而言,感覺就是從成年開始。
貫穿整個生命的主線好像就是痛苦,而且還摸不著邊際、也看不到對岸。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多少值得大哭一場的大悲大痛。
隻是純粹的,布滿了那些瑣碎也不值得說出口的小事。
盡管不屬於什麽大起大落,可這也算是無時不刻折磨著大家年輕的靈魂。
總是會給人一種會積少成多最終大廈崩塌的錯覺,我曾經也是這樣錯覺的,可如今成了事實。
深深的歎了口氣,看著四周的場景,這裏荒無人煙。
目光所至隻有粗糙的砂石、嶙峋的怪石和一些稀疏耐旱的植物在大風中搖擺。
狂風毫無遮攔地呼嘯而過,卷起不少沙塵,打在臉上有些生疼。
遠處的地平線與天空漸漸模糊地連接在一起,好像那就是世界的盡頭。
我打開後備箱,拿出一包泡麵和常年使用的鐵碗。
忽然想到了什麽,手微微顫抖著。
當初我還和朋友吹噓這黃色的豬油盆別看他破破爛爛,可每次吃那些海鮮的時候可好用了。
這個不起眼的爛盆裝載過市麵上可以知道的大部分奢侈品食物。
幾千塊上萬的精致手工小蛋糕丟進去,也和十幾塊的千層沒有區別。
甚至有時候去到一些高級餐廳的時候,還用它來吃大雜燴,把那些精致的食物都倒在一起攪拌。
硬是把高級餐廳吃成了大排檔的感覺。
風吹的沙子打在這個盆子的表麵,直“沙沙”響。
我麻木的自言自語說道:如今看來真的就真的是個破爛豬油盆了。
而現在手上的這包泡麵,已經是我剩下的最後一包泡麵了。
我其實是來尋找一個合適位置,離開這個可悲世界的。
不過起碼也算是懂點道道的人,就算死也要找個風水好點的地方吧。
不過想到我又沒後人,這意義好像也不是很大。
可萬一死後的世界真實存在呢?
好的風水說不準還可以做個鬼王不一定。
巨大的負債和斷崖式的生活水平,讓人實在難以忍受。
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呢?
我記不清了,我隻覺得老天爺仿佛在玩弄我,一個憑借自己努力掙紮的人有什麽錯?
從來沒有主動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麽要經受這樣的苦難?
此刻我看向遠處的天際線,太陽正在慢慢的消失,黑暗快要降臨了。
這邊的晝夜溫差非常大,隨著光亮逐漸變暗,一瞬間感覺風都開始變冷了。
拿著豬油盆的我,麵對這一切眼神空洞而麻木,世界怎麽樣又有什麽所謂呢?
想起多傑大哥說的話,以及對我之前生意計劃的勸阻,長長的歎了口氣。
在不知道站了多久,發了多久的呆以後,無奈的笑了笑,這是對自己的自嘲。
所有的麻煩事不都是造成的嘛?
人生不就是這樣嘛?
因果的力量從來都不是噱頭,生活裏每一次的選擇都可能會成為扇動翅膀的蝴蝶,在某一個遙遠之外產生巨大的風浪。
一顆樹他本來應該被砍伐的,但是他運氣好遇上了保護環境的法則頒布,僥幸活過了下來。
之後它瘋狂生長,漸漸的長得又高又大,此時卻因為太大阻礙了建設的腳步,阻礙了大家的正常通行,又要被砍伐了。
那麽如果它提前知曉結局,不那麽貪心,停止生長是否就可以繼續活下去了呢?
可是他能停下來嘛?
停止生長真的那麽容易就能做到嘛?
多傑大哥,你難道就能夠停下嘛?你們密宗不也是一直貪婪生長著嘛!
大部分的人和樹其實都一樣,是不可能會停下的。
哪怕已經看到了死亡的可能性,也會想著去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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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取了經驗又怎麽樣?
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嘛?
老天爺會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嘛?
除非可以再擁有一次機會,不然停止生長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其實是很難做到的。
沒有真正感受過痛楚是不會懂得恐懼的。
我端著破爛豬油盆心思飄遠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不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
我晃了晃保溫瓶裏的水,已經沒有多少了,泡泡麵是肯定不夠了,而且估摸也已經是冷水了。
我虛著眼睛看到遠方的路邊好像有家小店。
打開車門,啟動車子,向著小店的方向行駛而去。
昏黃的燈光在這荒蕪的戈壁灘顯得格外突兀。
停好車後,我攥著那包泡麵,拿著鐵盆走進店內。
店內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這些戈壁灘上的路邊小店,哪怕是有門擋著,也是無法阻止那些灰塵進入。
充滿了塵土的味道。
老板坐在櫃台後麵,抬眼瞟了我一下。
這裏雖然人煙稀少,但是時不時路過的旅客都還是很大方的。
出來玩嘛,一般都不會太在乎商品貴幾塊錢的事。
對方看我蓬頭垢麵的樣子,頭發都油的可以炒菜了。
那一眼以後,心裏多半會想:又是個窮遊的。
可能本來以為有客戶上門,今天又可以增添不少收益。
結果是個窮鬼。
所以對方在匆匆一眼之後,又低下頭去刷手機視頻了。
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清了清喉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
張開幹澀的嘴唇說道:“老板,能給點熱水泡泡麵嗎?”
老板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吐出兩個字:“十塊。”
我心裏猛地一震,啥?十塊錢?
如果是以前來說十塊錢怎麽了?
一百塊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人是鐵飯是鋼,錢又不能吃,這種環境下,如果可以換取食物,那麽就是值得的。
但是對現在的我來說,每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我沉默了片刻,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什麽都沒說,也沒反駁,人家這麽做也並沒有錯,他們的水也是需要運輸過來的。
隻是垂下拿著鐵盆的手,默不作聲的轉身走出了小店。
風依舊很大,吹得我有些踉蹌,我已經快三天沒吃飯了。
每天隻是喝水充饑,來保障可以走的更遠,或者說死的更遠一些。
加油也是要錢的不是嘛?
我回到車裏,把泡麵拿在手中,盯著它發愣許久。
我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麽,如今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歎了口氣,打開手機鏈接上店內的,ifi,這總是沒辦法收我錢了吧?
手機視頻漸漸緩衝成功,傳出來雷總的發言視頻的聲音:“說實話我覺得創業不是人幹的。
都是阿貓、阿狗幹的事情。
作為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選擇創業,因為一旦選擇了創業,就選擇了一個無比痛苦的人生。
麵對著巨大的壓力、困難、困惑、別人的不理解或者別人的看不起。
真正能走向成功巔峰的人卻是極少數,絕大部分的創業者都成了鋪路石。”
不知為何眼睛裏淚花開始打轉,我們普通人一直都是別人的墊腳石不是嘛?
此時已經絲毫不再記得都是因為自己的貪心才導致的如今下場。
我突然發瘋似的捶打方向盤,不甘心的怒吼著,卻說不出任何話。
也許我當年就該死在那暗無天日的黑溝地下。
也許我早就已經死在那佛國的傳說故事裏。
忽然的激烈動作,使得身體僅剩的能量消耗的更快了。
肚子裏傳來的饑餓感一陣緊似一陣,可那十塊錢的熱水費,就踏碼像一道跨不過去的坎。
猶豫再三,我實在受不了饑餓的折磨,撕開了泡麵的包裝,幹巴巴地啃了起來。
麵餅在嘴裏被嚼得粉碎,卻沒有一絲味道,每一口吞咽都無比艱難,幹澀的感覺從唇舌蔓延到喉嚨。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望著車窗外的黑暗,心裏五味雜陳。
本是來求死的,卻不想在這最後時刻,連一頓熱乎的泡麵都吃不上,還要忍受饑餓。
這世間的荒誕,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我就著幹澀的喉嚨,把那幹巴巴的泡麵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著自己選擇失敗的苦澀。
車窗外,戈壁灘的夜黑得就像末日了一般,那昏黃的小店燈光,雖然近在咫尺,卻在這黑暗中顯得更加遙遠而冰冷。
就在我被饑餓和絕望雙重折磨得快要麻木的時候,一陣尖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死寂。
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那些催債的人。
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電話就像索命符一樣,時刻糾纏著我。
哪怕是在這網絡信號斷斷續續的戈壁灘,隻要一有信號,那些人就會無孔不入的立刻打進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怒和不甘瞬間達到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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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低血糖而顫抖著手指,按下了接聽鍵。
還沒等對方開口,我便像一頭發狂的野獸般怒吼起來:“你們還有完沒完?!
天天打電話催,催催催,我要是有錢還,還用得著你們天天在這逼我?!
你們就不能讓我死得清靜點嗎?!” 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沙啞,帶著濃濃的恨意和絕望。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先生,您的欠款已經逾期很久了,如果再不還款,我們將采取進一步措施。”
這冰冷的話語就像一把鹽,撒在我本就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進一步措施?!你們還能怎樣?!把我逼死嗎?
好啊,我現在確實就是快死了!你們很滿意了嘛?” 我歇斯底裏地咆哮著,淚水不受控製地再次湧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你們這些吸血鬼,當初我風光的時候,你們都像哈巴狗一樣圍著我轉。
現在我落魄了,你們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說完,我狠狠地按下了掛斷鍵,然後把手機用力扔到了副駕駛座上。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因為憤怒和激動而不停地顫抖。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裏的小獸,無處可逃,也無力掙紮。
抓起沒吃完泡麵繼續凶狠的啃咬,碎渣掉的車內到處都是,這一刻我雙眼充滿了暴戾。
如果導致如今情況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出現在我麵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們全部肢解,食其血肉。
我也不會讓他們輕易死去,要讓那些大腹便便高談闊論是為了我們好的那些人嚐盡最可怕的折磨。
過了許久,我漸漸平靜下來,望著車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疲憊。
我知道,就算我罵了那些催債的人,我的困境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更何況這些人可能也隻是為了生計奔波的牛馬而已,他們也隻是在做著自己本職的工作。
死亡的念頭再次在我腦海中盤旋,而且這一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我剛把情緒從對催債人的憤怒中抽離,閉著眼睛疲憊地沉浸在死亡的念頭裏。
手機鈴聲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我煩躁地掃了一眼掉在腳墊上的手機屏幕。
又是一個網絡電話,自顧的說道:“真是沒完沒了,隻要一有信號立刻就像鬣狗見了受傷的羚羊一樣。”
這次又是哪家貸款?
猶豫了一瞬,我還是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我的聲音還帶著未散盡的沙啞和疲憊。
“兄弟,你咋回事啊?農場咋不做了?”居然是杜濤的聲音,我也沒顧著想為啥對方用的是網絡電話。
我頓了頓,處理了一下情緒,鬼使神差笑著說道:“我找到更好的行業了,人往高處走嘛。”
話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如今這副落魄模樣,哪有什麽更好的行業。
不過是下意識不想把自己的慘狀展露給昔日老友。
“有啥事兒都能跟我說,別一個人扛著。”杜濤誠懇地說道,讓我心裏不禁一暖。
“你咋用網絡電話打啊?”我突然轉移話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就在我以為信號不好的時候,杜濤又開口了:“反正你有啥記得說,都是兄弟,沒啥過不去的坎兒。”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嘈雜,好像是有人奪過去了手機然後將周邊的人驅離,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喂,還記不記得我?”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星崽的聲音,當初他和德爺一起帶走了杜濤和蚊子,“記得,咋不記得。”
“杜濤前些日子回國了一趟,到處找你找不到,電話也是無法接通,就拜托我打聽。
怎麽說呢,你的事兒我聽說了些,你命理的亂象就是這樣,挺過去才能知道是個啥。
這樣,你想想如果你是個遊戲開發商你會怎麽開發遊戲?”
對方沒等我回複繼續說道:“那是不是關卡越多越好呢?
哪一款遊戲大作不是關卡多的不行而且很難過,如果你這一關不過,又怎麽去到遊戲的下一幕呢?
你難不成就想要永遠卡在這一關?”
“星爺,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挺過去,我現在……”話到嘴邊,這些日子積壓的委屈、絕望、痛苦一股腦湧上來,我竟再次有些哽咽。
“你還有機會的,那老頭看上的人如果就是這點程度,那也太拉垮了。
記住了你不是從頭開始,你是從經驗開始。”朱星術的語氣帶著幾分激將。
我深吸一口氣,望著車窗外的黑暗,如今任何正能量的激勵對我來說都像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嘲諷。
“機會都是自己找的,隻要你想,就一定行。”朱星術堅定地說完便是掛了電話。
我靠在座椅上,思緒萬千。
緊接著電話又響了,我以為是杜濤話沒說完,再次打回來的。
沉默著再次接起電話,對麵傳來陌生的聲音:“啥時候還錢,我們馬上就要給你通訊錄裏所有人打電話,別以為我們拿你沒.......”
對麵威脅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掛斷了電話。
最終還是笑著搖了搖頭:算了吧,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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