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鄭到在門外屋梁上掛著的聽巢中見到了陸揚名的信鴿。他便禦劍前往兩刃峰。製藥坊每月檢查一次任務完成量，隻要能提前完成，當月的剩餘時間便可自由處理。鄭到每月都能空出兩天，以備它用。
    此時正值春日，但山上的季節總比山下來得晚些。雲霧繚繞間，綠意還稍顯稀疏，風吹進衣袍總會有一絲寒意溜進體內。雲中穿梭，四麵山上皆可見或雅致或壯觀的建築，還有不少弟子穿行其中，為自己忙碌。
    鄭到來到一處峭壁之下，隻見石壁中央位置微微內陷，有一處兩肩寬的平台。他禦劍飛上，石門自行打開，他便進入。這洞府有一定的隔絕神識的作用，陸揚名能發現他來，可見他的神識不是一般的強大。
    兩人沒有廢話。
    陸揚名一揮手將門關上，然後取出一隻蒲團：“養神草編製的，能穩定心神。”
    鄭到點頭接過。
    “準備好了嗎？”陸揚名最後問一遍。
    鄭到繼續點頭：“沒問題。”
    “那好，我為你護法。”
    鄭到在洞府內空曠處，放下蒲團然後坐上。陸揚名也取出一個蒲團，坐在他不遠。
    洞府頂端嵌有照明法器，鄭到看了看不遠處的陸揚名。
    陸揚名認真地朝他說到：“你隨時開始都行。”
    鄭到看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些話：“人間的事總難十全十美，過多回頭是修行大忌，容易滋養心魔。我覺得選擇沒有對錯，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多想，還沒發生的事盡力做好就行了。”
    這第一層的突破，雖然陸揚名說他沒問題，但他也熟記了《神劍訣》，知道其中凶險，說不定就變成白癡了，這些話也說不出來了。鄭到清楚陸揚名的性子，他的心比鄭到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善良純粹，可這份善對於修行許多時候反而是負擔。鄭到知道他前幾天會問那種問題，是碰到煩惱了，所以他才會想這些話來開導陸揚名。
    陸揚名沉默著看他，隻見獨臂的鄭到坐得筆直，神色平靜，那雙眸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陸揚名點頭。
    鄭到見此，才閉上眼睛，意識來到識海。
    灰色魂魄變得黝黑，腳下清澈的池水已經沒過鄭到膝蓋。《神劍訣》不僅煉劍還要煉神，第一層對神識和魂魄的增益尤為明顯。鄭到感覺催動真眼咒時探測距離至少增加了一倍，清晰度也有顯著提升。且以他現在魂魄的凝練程度，估計連續製藥半月都能保持清醒。
    隻能感歎一聲，不愧是頂級功法。
    鄭到不多作思考，單手一引，池中便浮起一柄透明長劍。劍刃看起來鋒銳異常，吹毛斷發，晶瑩水珠在其上滾動。慧劍神通，多年的傾心苦練，如今終於運掉自如。
    看著眼前的慧劍，鄭到的魂魄似乎都深吸了一口氣。此時，他不由得想起以前聽的故事，說凡人修煉的某絕世秘籍，第一頁便寫著“欲練此功，必先自宮。”這其實闡釋了一個真理，要獲得強大力量必定要承受相應的痛苦，有時是身體上的，有時是心理上的，如果沒有那種斷舍一切的魄力，自然也就攀不上自己原本涉足不了的高峰。
    鄭到還不知道他是否有那種魄力，他腦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倩影。不過現在還沒到那麽決絕的地步。
    隻見鄭到的魂魄咬緊牙關，張開雙臂，拳頭攥死。慧劍旋轉劈來，似乎帶著破空的呼聲。
    下一刻本體和魂魄同時眼前一黑，向前栽倒，這種感覺鄭到真不想再體驗一次。
    他的意識如同一根緊繃的弦，如果現在這根弦斷了，他一定會變成白癡。同時一股清涼之意漸漸流入他心中，劇烈的疼痛緩解了一些。這養神草蒲團，效果顯著。
    趁著這喘息的功夫，鄭到的魂魄盤膝坐下，而剛才被慧劍斬下的右臂變成了一團灰霧，似乎馬上就要飄散。
    鄭到念起法訣，透明的池水便翻湧起來變成大小兩枚繭，將他與那團灰霧包裹起來。開始了煉製劍靈。
    陸揚名看著他越來越平穩的氣息，心中一定，接下來便是時間問題了。
    六個時辰後，歸來亭。
    “怎麽樣？突破了嗎？”徐青玉問到。
    麵色還有些蒼白的鄭到點點頭。
    徐青玉等不及：“我看看，我看看。”
    鄭到伸出左手，一隻漆黑如墨的小劍從掌心浮現。
    陸揚名笑：“極品的劍靈。我就說你肯定沒問題的。”
    鄭到也掩蓋不住臉上的高興，這次竟然一舉凝聚出了品質最好的劍靈，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其實不難理解，他自幼多受苦難，魂魄堅韌超出常人，再加煉製劍靈時他強忍疼痛，毫厘之間也要用盡心力打磨，所以才能順利煉製出這樣的極品劍靈。
    徐青玉腦袋微微往劍靈湊去，像好奇的小貓，幾縷發絲浮在空中，看著她的眼睛，鄭到不自覺目光呆滯一瞬。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漆黑劍靈上戳一戳，劍靈僵硬地一動不動，好像和鄭到一樣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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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青玉轉頭，好奇問陸揚名：“你們倆練的都是《神劍訣》，這劍靈怎麽和破邪一點不一樣啊？”
    破邪劍靈為金色，鋒銳異常，氣息如煌煌烈日照亮天際。而這黑色劍靈，劍刃不見多鋒利，氣息完全內斂，但隱隱有一股氣勢，如巨浪拍打中的礁石。
    陸揚名開口：“劍靈仙子天縱之才，《神劍訣》不同於以往凝聚劍靈的理念。傳統劍靈煉製，以劍為載體，劍靈誕生於劍中，所以許多絕世好劍，難以找到能運用自如的人才。而《神劍訣》以人為載體，本人魂魄為原材料，先煉製劍靈，再依照劍靈量身打造法器。這樣煉製的劍靈，由修士性格、靈魂特質決定，與修士絕對契合，且劍靈作為紐帶將人與劍完美聯係起來，鬥法、悟道中的好處非常多……”
    一提到劍道，陸揚名便像打開了話匣子。徐青玉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說天下不可能有一樣的人，自然《神劍訣》就不可能煉出一樣的劍靈。
    她不想聽他嘮叨，便轉向鄭到：“怎麽樣？取名字了嗎？”
    他盯著手中的漆黑劍靈，形製為一把長劍，長寬比例適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它深沉靜謐，自存在於此，無悲無喜，既不向外界彰顯自身，也不因環境而動搖。一切都是那麽真切，這是獨屬於鄭到的力量，全天下都隻有一個。
    他目光凝聚，緩緩開口：“證道。”
    “什麽？”徐青玉一時沒清楚意思。
    他笑著說出那句話：“就叫證道，證道劍。”
    此時飛霞峰上微風習習，話語也像風一樣輕，可誰知道，這一縷輕風日後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好名字。”陸揚名聽後眼睛發亮。
    徐青玉眯眯眼：“鄭到證道，真會偷懶，不過還挺合適的。”
    端詳了會兒，鄭到將劍靈收入體內。識海之中證道劍浮現在魂魄麵前，此時魂魄變回了灰色，斬去的右臂也恢複了。《神劍訣》玄妙萬分，鄭到還不知斬魂的原理，隻是依葫蘆畫瓢。現在他覺得甚為奇異，魂魄看起來完好如初，劍靈明明是從魂魄中分離出來的，那多出這一份是從哪來的呢？三魂在頭頂七魄散於體內，冥想內觀時實則一體，劍靈又是分離的哪一魂，哪一魄？這些，鄭到一概不知。
    “對了，今天還有件事告訴你們。”陸揚名這才說起主要來意。
    鄭到與徐青玉看他。
    “一個月後，門派有一次前往南洋的交流任務，後麵會作為考核發布在攀雲殿。這次考核機會難得，南洋傀儡道興盛，大海中又有無數的修煉資源，我們可以借助這次機會見識異域修士，交易特產寶物，而且完成考核後的貢獻值也加得不少。”
    徐青玉眼睛越來越亮：“好誒！出去玩兒。”她幾乎從凳子上蹦起來。
    鄭到也很高興，證道劍劍身的鑄造材料還沒有著落，正好去南洋找找看。
    看見他們這樣，陸揚名便說：“那好，我明天去幫你們報名。”
    鄭到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仙劍門每年發布的考核有數百種之多，自然有好壞之分，有的考核費心費力還沒有多少油水可撈，有的則能讓弟子賺得盆滿缽滿，例如兩年前的仙島考核。而後者，名額往往被內定了，發布的時候就是滿員，普通弟子根本接觸不到。去年鄭到隻參加了一個煉丹考核，過程乏善可陳，也沒什麽收獲。今年若在南洋有所作為，說不定修行之路也能變得更加平坦。陸揚名這麽做，無疑是拉了鄭到一把。
    “謝謝。”沉默後，鄭到最終說出這兩個字。
    陸揚名看著他，像是笑話他：“不用謝。表弟。”
    剛剛還挺感動的情緒，就像霧氣瞬間被大風刮走，隻留鄭到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風裏。不過能看見陸揚名恢複，他心裏還是高興，隻是麵上有些窘迫。
    但這兩個損友，似乎樂於看見他的窘迫，表弟，表弟地喊了很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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