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鄭到身上有七萬五千塊靈石，他卻犯起了難。
    這三個月他已打聽過，重生丹隻有某些大家族內有庫存，十分珍稀，自己一個小小的煉氣修士，他們未必會賣給自己。
    這東西拿在手裏本就算一層保障，他們不缺錢自然不會換成靈石。
    如果請藥堂的師兄師姐幫忙煉製，首先就要要求對方是三階煉丹師，聘請費用自不會低，原材料還要自己提供。
    如果煉成了還好，自己這七萬五千靈石還差不多夠用。如果煉不成，那一半的靈石也就打水漂了。
    關鍵，鄭到現在有很多需要用錢的地方。
    那深海玄炎鐵是在熔岩中誕生的金屬，要煉成劍，必須要溫度極高的靈火進行鍛造。所幸仙劍門是天下第一大宗，這種東西還是能找到。
    但租借靈火的價格可就有些嚇人了，鄭到問過，一天就要上千靈石，這還不算鍛造室的租借費用。
    再說，就算鑄劍成功，他在海底麵臨的情況也將再次出現，他根本拿不動。就算有劍靈輔助，勉強拿動了，運用起來也必定十分笨重，不可能用來鬥法。
    所以他必須煉體，煉體秘術、藥物，這些都需要靈石。
    最後，他最缺的，就是時間。《煉經》中的“靈龜養神法”可增強神識，有很大用處，他是必練的。但他一天製藥八個時辰，還要修煉神劍訣，還要鑽研煉丹術，有時候他真想把自己掰成兩半來用。
    要解決這些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一階煉丹師的考核，轉去煉丹坊，煉丹坊每日隻用當值五個時辰，且工作內容會輕鬆很多。
    但鄭到也深刻地明白一件事，煉丹術，靠看書是永遠學不會的。如果要大量練習，原材料又是一大筆靈石，過程中要是請教別人，自然也不能空手。這就是大家都知道煉丹師待遇好，門內煉丹師還這麽少的原因。
    那些煉丹師哪個家裏沒點底子？
    對於鄭到來說，這七萬五千靈石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他一定要利用好，碌碌無為或是更進一步，全在這些靈石上。
    明年早春二月，有一次煉丹師考核，鄭到無論如何也是一定要通過的。他暫時隻有將其他事放在一邊，全心鑽研煉丹術。
    靈石也用在了這些方麵，手臂的事隻能再等等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了《煉經》的幫助，周通終於將傀儡手臂研究了出來。當然，鄭到不可能將《煉經》的事告訴他，隻是他與周通討論的時候，他借助《煉經》點明了一些關隘。
    至於周通猜到了什麽，鄭到也管不著了。
    現在，由金屬製成的傀儡手臂被白犀皮繃帶綁到了右肩，因為沒有肌肉部分，所以鐵灰色的手臂看起來有些骨感。手指和手臂關節由鐵珠固定還算靈活。
    製藥坊濃重的藥味，鄭到幾乎習慣了，他現在每聞到一種味道，心裏都會浮現出那味道對應藥材和處理方式。
    他說不上什麽感覺，當他忙起來似乎就顧不上累了，隻是覺得有些眼花、腿麻、脖子酸。
    由神識操控的傀儡手臂雖不能進行一些精密的動作，但對於製藥已是大有幫助。時間縮減到了七個時辰。
    鄭到還在煉丹坊租用了一間丹室，買了一鼎青銅爐，品質還算中等偏上，以學習煉丹術。除了製藥煉丹，他還經常去藏書閣翻閱書籍，禦劍在天上時令人感覺有些急匆匆的。
    他自己的藥園也沒忘了打理，他還經常抽空和老樊交流靈藥生長特性。
    馮生見了他常與他打招呼，邀請他一起參加一些下山的任務。
    “鄭師弟，最近有一個采藥任務，在滄州，可是有許多漂亮的師妹師姐都要去。”
    “多謝馮師兄美意，但小弟還要準備煉丹師考核。”
    ……
    “鄭師弟，安州煜山這個時節菊花開了，漫山遍野都是，連綿有千裏。正好我們去采摘飛鳥美人菊，你要不要一起？”
    “多謝馮師兄美意，但小弟還要準備煉丹師考核。”
    ……
    “鄭師弟，你也準備這麽久了，我看你肯定沒問題，勞逸結合嘛。這次是崚州，你不是老跟我打聽崚州嗎？現在去，正好可以瞧見千山飛雪的美景。而且那孫師姐也要去，她可是藥堂最美的女弟子之一，你也不來？”
    “馮師兄，這考核一日不通過，小弟心裏的石頭就一日放不下來。就算再美的風景，在小弟眼中也了無顏色。”
    ……
    時已入深冬，神劍山上的雪花紛紛揚揚，觸目所及皆是白雪或冰晶。
    鄭到裏麵穿了一件羊毛氈坎肩，外麵是仙劍門白衣，因為接上了傀儡手臂，現在看身形便不會奇怪了。
    他正坐在藏書閣六層挑台上，身前案上放著一本《外丹術》，先前古蟬推薦他的書他已記住了，這是再問過古蟬後他新找的書。
    古蟬對鄭到的態度還挺溫柔的，據說南洋海獸潮來的時候，陸揚名保護了古蟬在內的幾位弟子，鄭到猜測是這個原因。
    會不會她對陸揚名有意思呢？話說陸揚名在門內也是小有名氣，仰慕他的女弟子聽說也有不少，但鄭到和他這麽好的關係，也沒聽說他喜歡過哪個。平時他似乎不是出任務，就是自己一個人修煉，唯一休息的時間，就是跟鄭到徐青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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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他真是個心裏隻有劍道的呆子。
    鄭到正翻著一篇講述替換丹方的章節，大概意思是說當煉丹師清楚丹藥藥理和各種藥物特性後，就可改造丹方，用現有的藥材替換丹方中的藥材。
    鄭到將南洋凝神丹的丹方也買到了，如果能用中原的藥草煉出來，會對他大有用處。
    他摸著下巴琢磨的時候，挑台上的弟子紛紛伸出頭往護欄外望去，一會兒裏麵的弟子也走出來趴在護欄旁。
    弟子們靠在邊上，鵝毛般的大雪被吹進來，掛在他們頭發和眉毛上，伴隨著呼吸，一口一口的白汽冒出。
    鄭到也偏頭看去，蒼茫的天地間，大片雪花紛亂，遮擋著視線。斜往下的山坡上，密集的羅漢鬆頂著棉被般的積雪。
    在紛紛擾擾的大雪中，鬆林間小路上，有一點紅色是那麽顯眼。女子張開雙臂跑，紅綢跟在後麵飄，大紅的裙子飛在漫天的風雪之中。
    那一點紅色穿過彎彎繞繞的小路，向山上來，她跑幾步還轉圈，鄭到好像聽見了她的歡呼。
    女子赤腳踩在廣場的積雪裏，紅綢飄過留下淺淺的腳印。紅色的身影輕盈又靈動，像準備起飛的雛鳥。
    鄭到記得有一次和她下山，碰見草台班子的演出，她覺得那舞娘跳舞好漂亮，就跟著人家姐姐、姐姐地叫，似乎是學到了一點。
    時間過了多久呢？大約有一刻吧，鄭到就這麽看了一刻，這幅畫麵像永遠留在了他腦子裏。背丹方時不見有這麽高的效率。
    徐青玉消失在視野裏，各位弟子又回自己位置。
    鄭到繼續看他的外丹術，卻有些集中不了精神。他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腦中想起女子踮著腳跑過來的樣子，木板上留下一片水漬。
    徐青玉盤腿砰一聲在他麵前坐下，赤足泛紅，她的紅裙看起來非常輕薄，頭發紮成個複雜的雙刀髻，金色的發飾將青絲固定，如同向後的兩隻兔耳朵，下方的頭發則像流雲翻卷。
    “築基啦！築基啦！築基啦！”
    熟悉的聲音在鄭到心中響起。
    也難怪她這樣打扮，築基之後寒暑不侵，所以她才不冷。隻是金色發飾，大紅的廣袖流仙裙，像是要出嫁了。
    鄭到趕走綺念，臉上露出笑容：“恭喜，恭喜。”
    此時外麵正大雪紛飛，徐青玉頭上頂著的雪片也化了，腦袋上慢慢冒出白汽。
    “誒，你手臂好了！”徐青玉牽起他的右手，但發現是傀儡手臂，又緩緩放回案上。
    鄭到微笑著說：“沒好呢，先用著這種。”
    “沒事，有師姐罩你。肯定很快能治好的。”徐青玉說到。
    獲取重生丹對於鄭到來說非常艱難，但對於徐長虹徐青玉來說或許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照理性來說，鄭到就應該抱緊徐青玉的大腿，這樣自己的修煉之路也要平坦一些。
    但鄭到不想那麽做。為了所謂的男人的自尊意氣用事，對於修士來說是很愚蠢的行為。這是朋友的幫助，接受也沒什麽，好朋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鄭到有無數個理由說服自己，但他記得鄭莫凡說的話。
    “不到絕境，不要接受別人的施舍。修仙之路是一條孤獨之路，隻有自己是最可靠的，不要讓自己變得軟弱。”
    鄭到笑：“相信我，我可是會登天的人。”
    徐青玉似乎習慣了鄭到說傻話，她聊到別的。
    “我爹也閉關了，陸揚名也出任務去了，山上好無聊。劍堂現在是幾個老頑固在掌管，過段時間估計也要給我安排差事了，到時候就不好跑出來了。”徐青玉好像挺興奮的一連串說了很多話，她看看外麵：“今天出來就看見好大的雪，咱們別的地方去逛逛吧。”
    “嗯……”鄭到看了看身前的《外丹術》，他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丹藥練習也沒有完成。
    徐青玉也看過來：“這什麽？”
    “講煉丹的，明年二月，我要參加煉丹師考核了。”
    “哦。”徐青玉緩緩點頭：“那就待在這兒吧。”
    她說罷，起身去裏麵翻了幾本劍譜，還有些記載先輩故事的典籍拿出來堆在案上。
    然後她便盤腿坐在一旁看起來，也不打擾鄭到。鄭到不自覺地笑著點點頭，繼續看《外丹術》。
    隻不過這時，他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外麵一堆一堆的大雪無聲墜落，它們鋪在樹梢，它們蓋滿房頂。
    在銀色山峰的一點，雪白閣樓中部，這挑台邊緣的一方案旁，鄭到說不上什麽感覺，或許是安寧溫馨，或許是其他的。
    許多年後，鄭到仍會想起那場大雪，它下了一整個冬季，整座山脈都白了頭。但後來，他隻能看見蒼茫的大雪，再也見不到雪中有女子，向他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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