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心秘境，水浴亭。
    徐青玉與徐長虹盤腿坐於方案兩端，徐青玉正在案上一顆一顆摘提子吃。
    徐長虹問道：“我閉關這些年月，你可有好好修煉？”
    徐青玉腮幫子鼓鼓大聲道：“當然！我向來最認真努力了，看，我都築基了。”
    “不錯。”徐長虹輕輕點頭。
    徐青玉聽見父親誇她，喜滋滋地笑。
    “還有一件事，我問問你。”徐長虹話頭一轉。
    “問吧，問吧。”
    “這麽多年了，在門內可有中意的男子？”
    徐青玉一陣咳嗽，將水果咽下，正經坐好：“爹，您是了解我的，我癡心修行，不懂兒女情長這些。”
    “你癡心修行就不會老想跑下山。”徐長虹不知她在哪學的睜眼說瞎話。
    徐青玉嘿嘿笑。
    “我認真問問你。”徐長虹正色：“一般人想必你也不會喜歡。你覺得你大師兄袁翌仙如何？”
    “大師兄，我才這麽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徐青玉伸手到案旁比了比高度：“這麽多年他樣貌就沒變過，他可比我大兩百多歲，怪怪的。”
    徐長虹道：“修士壽命更長，除了幼年與晚年，中間差多少歲並不那麽重要。也罷，我再問你，袁問天又如何？”
    “我每次見他，恨不得給他兩拳。”言語雖如此，徐青玉還是想起一些事。
    北域的時候，她偷偷從隊伍溜走，準備好各種物品，打聽好路線，用一件法器浮舟，欲要橫渡北海，前往極地觀看水晶宮殿。
    但在冰海上，她被袁問天追上。袁問天數落了她一通膽大妄為，欲將她帶回，她則與袁問天針鋒相對，如何也不肯回去。袁問天不好用強，便陪她走了一趟。
    兩人在冰海上漂泊，見到了在傳說中被稱為觸龍的美麗場景，極光中的天空窮盡夢幻，後他們登上岸看見了那無邊的冰牆，又沿著冰牆一直走，見到了那無比浩瀚偉大的水晶宮殿。
    路上袁問天倒是與她聊天：“我們也算自小就認識，我發現你對我態度十分惡劣。”
    徐青玉語氣上也不讓著他：“你是不是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對你好，都應該奉承你？我就不。”
    “我靠自己贏得別人的尊重與愛戴有何不對？”
    “別人稱你少宗主，尊重的是‘少宗主’，未必是你袁問天。”
    袁問天非常認真，勢必要與此女理論理論：“我用心修行，從不懈怠，今年不到三十歲，便能戰勝門內所有低階修士，這難道不值得旁人尊敬？”
    徐青玉冷笑：“這就是你。你總覺得自己很厲害，旁人就什麽都不是，這天下不能沒有你，你看別人都是俯視，卻又希望所有人能認可你尊敬你。
    我便告訴你些你沒聽過的，你能做到這些，根本不算什麽。因為你爹就是宗主。
    你可知道，有人生於凡人家庭本來都不知修士的存在，他八歲被送往深山學道，十四歲冒著生命危險去攀登南嶽，十七歲便能挑戰你，後拜入我爹門下。在此之前從未有人指點過他劍道，他單憑一份傳承就能突破到新人境，比你更早。
    還有人，散修出身，什麽也接觸不到。他為了籌集一些你根本看不上的靈藥，去與人拚殺，被人斬斷手臂，修為大減。就算如此他還要用盡心思拜入門派，還常常提起他的登天願望，他在藥堂一日要磨七個時辰的藥，剩下五個時辰，兩個去藏書閣學習，三個也全用來修煉。日複一日，在這種條件下他仍憑自己考上了煉丹師。
    你覺得你真比他們強嗎？”
    原來大家都是修仙，卻又不盡相同，袁問天聽到此話，一時無言以對。
    一會兒，袁問天道：“他們縱然艱難，我也並不輕鬆；我確實條件優渥，與生俱來就比他們多很多東西，但這些東西也伴隨著責任。我的一切都是宗門帶來的，我借此擁有更高的修為，更強的神通，如果有一天，災難來臨了，我也會擋在最前，他們可以逃，我會死在他們前麵。”
    聽見此話徐青玉也不免驚訝，好像認識到了新的袁問天。
    停了片刻，袁問天補充一句：“如果以前讓你覺得我看不起所有人，那是我的錯。”
    徐青玉隻低頭答了聲：“行。”
    思緒拉回，徐長虹見女兒如此，便接著問道：“那我看你與陸揚名常待在一起，關係也非常不錯，他又如何呢？”
    徐青玉想起來陸揚名想笑。陸揚名確實很好，長相英俊，還是個有趣的大好人，人人都該喜歡他。唯有一點，他對徐青玉根本沒這方麵的意思，大約是將她當作了個男的，徐青玉自然也感覺得到，就像兩個很相熟的人，每次見麵都嘻嘻哈哈的，但你知道對方根本沒那種感情，自然也不會生出心動之感。
    “都是兄弟，不談這些。”徐青玉大大咧咧道。
    “女孩子家家，你跟誰是兄弟？”徐長虹氣道，對女兒這副樣子，頗有些無奈，想自己還是太專注修煉，對她管教太少了。
    徐青玉眯著眼睛笑，每次她都這樣，徐長虹便提不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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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心情平複一點，接著有些疑惑問：“難道是另一個常常和你待在一起的，那個殘廢的小弟子？”
    徐青玉大聲道：“誰是殘廢？別人手臂治好了好嗎？論道大會還越階挑戰了。況且他也有名字，叫作鄭到。”
    “是他？”
    徐青玉想起鄭到來。她當初為何會對鄭到比較好？其實有一部分是因為陸揚名，陸揚名是個有趣的大好人，那麽他最好的朋友鄭到想必也不差。且鄭到看起來無害，她與鄭到相處也挺舒服的，所以他們會成為朋友。
    在觀賞烈焰灼天之時，她聽見鄭到說出那句話。他說：“陪你去天涯海角。”徐青玉雖表麵上看不出來，內心還是十分觸動。
    在她眼中，鄭到像個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烏龜，做什麽都有分寸，心思深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她有時覺得鄭到真的很像一隻烏龜，一隻頑固的烏龜，隻朝著自己的目標，不分晝夜，一步一步爬著。
    可這樣一隻烏龜，徐青玉回憶起有一次，在她將鄭到從水裏撈出來，擁抱了他之後，烏龜殼消失了，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包含了怎樣的情感，仿佛有千言萬語。
    可上次在造化秘境見他，徐青玉靠近他，盯著他的眼睛仔細瞧了瞧，那層迷霧又回來了，烏龜又舒舒服服縮回了殼裏。她開始懷疑自己那日是否看錯了。
    徐青玉隻道：“沒有，沒有，我把他當作弟弟。”
    徐長虹好像還在思考著人選。
    徐青玉為避免他再問，先開口：“爹，您今日怎麽回事？關心起這事來了。女兒就是不嫁，當個一心修行之人不好嗎？”
    徐長虹看著她：“修行是很難的。你可知，在這悠悠歲月中，孤獨是最致命的毒藥，你若心智堅定也罷了，可……”
    “我一點也不孤獨呀。”徐青玉說道。她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常下山收集些新奇玩意兒，跟朋友們分享自己的見聞和心情，靜下心來時還有《歸元劍訣》等著她研究。徐長虹問她喜歡誰，她根本不想選，其實她有一點小心思，她想永遠都這樣，一直不要改變最好。
    她說：“我不是還有爹嘛……您今日怎麽問我這麽多？有什麽事嗎？”
    徐長虹也沒想瞞著她：“等這次陪你過完生日，我便會去渡那元嬰之劫。”
    徐青玉認真起來：“怎麽會這麽快？您不是還年輕嗎？不用這麽著急吧。”
    “我早已困於此瓶頸多時，再拖延也無甚意義，人終究是要往上走的。”
    徐青玉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沒關係，爹一定可以的，你那麽厲害。什麽劫難都傷害不了你的。”
    徐長虹也和藹一笑，但他還是實話實說：“修士越強，劫難就會越強。天道沒那麽好相與的。”
    徐青玉笑容漸漸凝固，看著徐長虹熟悉的臉，她嘴漸漸撅起來，眼中有點濕潤，她走上前緊緊抱住他，聲音有點顫抖：“爹，你一定要成功啊。”
    徐長虹靜坐著，身形如一座山那樣平穩，他拍拍徐青玉的背，目光平靜而幽遠：“放心，爹一定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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