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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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玉是如此的高興,縱使是以前看不慣的人,他們在盛會上說一些誇讚她父親的話,她也願意與他們多聊兩句。
她來回奔走,招待各位來賓,好像要飛起來。盛會進行了很久,她才發現一直沒見到一個人。她心裏嘀咕那小子怎麽又消失了,已經過了一天了,怎麽也沒來見她。於是她有些不高興地禦劍前往青靈峰,看看他在幹嘛。
她來到鄭到住所敲門,鄭到才回來不久,正在床上催動生不如死秘術恢複身體的傷勢。見她來了,他上前開門,此時滿身泥漿血斑的衣服已換洗了,但神色的憔悴難以遮掩。
“呀!你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徐青玉驚訝問道。
鄭到利用想好的說辭回答:“昨日觀看你爹突破,我受到啟發,回來修煉神劍訣。誰知一時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受了點傷。”
“你沒事吧?怎麽頭發都白了許多?”徐青玉上前用手觸碰他的頭發。
鄭到控製著自己沒有躲開,隻是平靜地看著她。
他黑發間夾雜著數根銀絲,若隱若現,在修士目力下十分紮眼。“生不如死”本是耗命的秘術,他雖服用了駐顏丹,但身體還是出現了如此變化,隻能說明他的壽命消耗很多了。
他微笑一下回答:“無礙,休養幾日就好了。”
徐青玉見他笑了,便以為真的沒有大礙,她收回手又道:“那你……能參加盛會嗎?”
“恐怕有些不便,我這個樣子,怕引得旁人笑話。”
“那你要好好休息哦,三日後我爹會講課。還會單獨指點一些門內出色的弟子。我已經跟他講過了,到時候你來,可以讓他教教你。”
鄭到回答:“多謝師姐。”
“沒關係,沒關係。咱們之間說什麽謝。”徐青玉笑道。她站在屋外的陽光中,笑容就像那些光芒一樣暖和。而鄭到卻立在屋內的陰影下。
“那我走了,你要好好養傷聽見沒有?還有,三日後一定要來呀,這次不準忘了!”她凶凶道。
鄭到點頭後說了聲再見,徐青玉也道別離開。她的綠色背影在陽光下越來越遠,鄭到的笑容緩緩消失,退入影子當中。
三日後。
……
鄭到在鏡子前將白頭發一根根拔掉,整理好衣領和袖子,此次前去,是生是死,很快就分曉了。到這時,他反而沒那麽恐懼,或許是已經麻木了。
這三天他每天都要遭受一到兩次的頭痛,那感覺如有無數刀刃塞在腦子裏,難以忍耐,他服用許多丹藥都不能見效。似乎毀去劍靈,對他的魂魄造成了永久性的創傷。
每當疼痛時,他什麽也不能做,隻能承受著,且疼痛會持續一到三個時辰不等,他想他如此下去可能會瘋掉,或者就這麽疼死。那一切都結束了,也就解脫了。
且那三隻獸靈開始在他識海蠢蠢欲動,他的精神部分已經亂得一團糟,對這些獸靈的控製減弱,他每日必須壓製它們,又要花去許多時間精力。而這麽累,隻是為了苟延殘喘活下去。
這段時間,他悄悄去找過師尊以及古蟬師姐,卻都未見到人。看來高階修士已是得了點風聲,她們在躲著自己,不願惹火上身。沒人會幫他,也沒人會替陸揚名說話,所有人正在召開一場盛會,他們歡快地載歌載舞。鄭到每見到他們便會憤恨,猶如心底盤著一條毒蛇,他們慶祝徐長虹的成功,卻不知徐長虹成功的代價是陸揚名的生命。可他什麽也做不了,他隻有忍下來,那些怒火最終都化為淒涼的悲痛。
他甚至開始出現幻覺,他會見到陸揚名回來了,邀他出去玩耍,陸揚名有時是長大後的樣子,有時是小時候的樣子。他還見到他爹也回來了,問他修行有沒有偷懶。當他醒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
但他仍不想去死,選擇死亡就是認輸了,他常常失敗,但他從不認輸。他要去見徐長虹。
鄭到不能飛行,隻怕突然頭痛摔死在半路上,所以他很早起床,徒步前往兩刃峰。待他到達時,許多弟子飛至,他雖是徒步走過各種難行之路,但好在起得早,便也沒落後他們。
眾多弟子先在道場聽課,徐長虹盤腿高坐主位,側方又有元嬰修士五人,金丹修士數十人,既有本宗修士,也有慕名而來者,或許希望借此獲得些心得經驗,同時也是表達對這位新晉元嬰大能的尊重。
徐長虹一身白袍,紅色劍紋流淌在領口袖口,其額頭光潔似玉,麵如斧削,姿態宛若巍巍山嶽不可撼動,身旁有寶光縈繞,清風微拂,實乃仙人氣象。
鄭到裝作無事,在徐青玉先給他留好的位子上聽他講課至完畢。今天他還較為好運,頭痛在半夜時發作過一次,今日並未再犯。
正當時,日暮西沉,光從浮雲中照過來,如一片鮮豔的血海。鄭到跟著徐青玉,及二十多位弟子前往紫霄宮,進行單獨的請教。
這二十多位弟子不算徐青玉,修為最低的也有築基後期。鄭到曉得他們的名號,在門內可謂如雷貫耳,其中就有袁問天、袁翌仙、龍泊冰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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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鄭到在這群人裏格格不入,但他是依靠徐青玉的關係有了這次機會,眾人也沒對他表露出太多鄙視,給徐青玉麵子,也就是給那位元嬰大能麵子。
眾人來到大廳之外,在門側排成一列,一個一個進入廳內,徐長虹對他們單獨指點。鄭到與徐青玉排在末位。
鄭到看著隊列,不由得想到被推上刑場的犯人,或許隻有他才有這種感覺。徐長虹就在裏麵,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你不要緊張,我爹就是看起來不好親近,他其實很隨和的。”徐青玉傳音給他。
鄭到也不知怎麽麵對她,她根本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但他明白,這個死局唯一渺茫的生機在她身上。
鄭到隻是周通那幅畫裏最小最小的小人,在徐長虹那樣的巨人眼中,他的生死是無關痛癢的。如果徐長虹是全然什麽都不在乎的人,那麽無疑殺掉鄭到是最好的,鄭到無論如何都逃不掉。如果徐長虹還在乎他的女兒,就要考慮徐青玉的感受,如此鄭到還有一線生機。
他微笑後傳音回答:“嗯,此次若能有所得,《神劍訣》也能更進一步,過不了多久便可以築基了,等到陸揚名回來,也能給他一個驚喜。”
徐青玉很高興,她和鄭到聊了很多,商量著陸揚名回來了要不要去山下遊玩,她其實有些嘴碎,興致來了話多得說不完。
待到紅光減退,院子內一片幽藍,月光微弱,不知不覺已輪到了他們二人。
徐青玉進入後不久便出來等候在一旁,接著鄭到從大門進入。
廳屋內四根碧綠玉柱,支著三丈高的空間,明燈掛在柱上灑下燦爛的金光。正前方盡頭為一處高台,徐長虹盤腿坐在上麵,壁雕上的鸞鳥玉龍栩栩如生,徐長虹背後是整幅圖的中心,一輪白玉太陽。
鄭到緩緩上前跪於蒲團上,行叩拜之禮:“晚輩鄭到,見過長老。”
徐長虹並不回答。鄭到身體一動不動宛如一塊雕塑,隻有輕輕的呼吸聲發出。
晌會兒徐長虹道:“你可有何事問我?”
鄭到抬起身子回答:“晚輩無話可問。縱有許多不解,晚輩也不想問了。”
徐長虹麵無表情道:“為何不問?既然不問又為何至此,豈不是消遣本座?!”
鄭到恭敬道:“晚輩萬萬不敢。隻因徐師姐真心為我,求得了這次機會,晚輩不敢辜負其好意。前輩慧眼如炬,應能發現晚輩身上傷勢,不久前,晚輩修煉走火入魔,一身劍道法力盡毀,且妄動秘術,時日無多,再無前途可言。莫說成仙,比今日至此之師兄師姐已是雲泥之別。
晚輩再無疑問,近幾日隻常常夢起家父,他養育我長大,如今已去世十年,我隻顧修行卻未回去祭拜過。晚輩隻願在油盡燈枯前回鄉看看,了此殘生,望前輩理解。”
徐長虹似乎將一切收入眼中,他轉而問道:“聽說你是陸揚名的表弟,你們關係很好?”
鄭到回答:“實不相瞞,晚輩與陸師兄其實是結拜兄弟,陸師兄當年為救我,謊稱的表弟。陸師兄慷慨仗義,有大恩於我,晚輩舍棄性命也難以報答。”
徐長虹點點頭:“既然如此。我給你看一招,你然後退下,不然叫別人說你來此我不教你。”
“是。”
他話音一落,隻見徐長虹取出一把劍來。劍長四尺,銀色劍身,通體散發著冷冽白光。不正是破邪劍?
鄭到見此,隻覺天旋地轉,怒火忍不住燃起,但他還需忍著,他忍了這麽久還要忍著。要活下去,隻有忍著。
長劍如流光刺來。危險之感將鄭到籠罩。劍還未至,他的額頭仿佛已經被冰冷的利刃切開。
這是最後的考驗了。劍尖越來越近。
鄭到心跳如雷:“要活下去!要成仙!成仙!成仙!成仙!”
鄭到順勢昏倒,溺到了輝煌隆重的講道大廳內。
後徐長虹喚來雜役弟子,將他抬回,又打掃幹淨地麵。其餘弟子則一同見過徐長虹後退下,他們也都明白之前發生了什麽。徐青玉待人都走後,在徐長虹麵前鬧了一場,後追上抬鄭到的人一同來到鄭到住所。
一夜過後。
鄭到醒來,他還活著。他從床上坐起來,看見盤腿坐在房內蒲團上的徐青玉。
她結束冥想,起身走近,輕聲開口:“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鄭到平靜道:“你回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徐青玉更加自責:“我爹他拿起劍來沒輕沒重的,我已經說過他了。他說把這個給你作為補償。”
徐青玉取出長長的盒子放在鄭到膝上。
“不怪你,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無能。你回去吧。”
徐青玉還想說什麽,卻對上鄭到眼睛。她想尊嚴對一個男人是很重要的,從剛剛起她就在盡力彌補昨晚對鄭到尊嚴的傷害,現在她明白了,或許她離開,鄭到會好受一點。
等徐青玉道別走遠後,鄭到將膝上盒子打開。從窗外照入的光束剛好落到盒中寶劍上。空氣中微塵漂浮。
他伸出手指緩緩觸碰劍麵,金色劍靈亮起來,如親切的故友一般,為他傳來溫暖的觸感。
一滴一滴眼淚流到劍上,像一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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