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的目光落在黑布中央的玉佩上。那是枚巴掌大的螭龍佩，玉質暗沉，卻在龍首的位置刻著張鬼麵，鬼麵的眼睛用赤銅鑲嵌，在燈籠下閃著紅光。這是他在《幽冥錄》裏見過的幽冥信物，古籍上說，此佩乃鬼王秦嶽之物，能打開通往鬼王殿的陰陽路，隻是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玉佩怎麽賣？”沈硯之蹲下身，指尖懸在玉佩上方三寸處。他能感覺到股寒氣順著指尖往上爬，那不是普通的陰冷，而是帶著怨氣的陰煞，像冰錐要鑽進骨髓裏。老者咧嘴笑了，露出兩排黃黑的牙齒“客官好眼光，這可是前朝的老物件。”他用拐杖敲了敲黑布，銅器們突然發出細碎的嗡鳴，“不過這玉佩認主，尋常人戴不得。”沈硯之指尖剛觸到玉佩的瞬間，異變陡生。老者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紫，眼白迅速被黑氣吞噬，嘴唇翻卷著露出牙齦，舌頭突然長長地耷拉到胸口，舌尖還滴著黑血。“用你的陽壽來換，如何？”他的聲音不再蒼老，而是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周圍的攤販同時轉過頭。賣花姑娘臉上的胭脂突然化開，順著臉頰淌成血淚；買書的書生合上書，書頁間露出的不是文字，而是密密麻麻的指印；連挑擔子的貨郎都轉過臉，他的眼睛已經變成兩個血洞，黑洞洞地盯著沈硯之。所有的笑臉都在燈籠下扭曲成鬼臉，原本熱鬧的集市瞬間寂靜下來，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裏鼓噪。沈硯之猛地後退半步，腰間的桃木劍“噌”地自動出鞘。劍身泛著淡淡的金光，這是被他常年用精血喂養才有的靈效。他捏了個劍指訣，劍尖斜指地麵“區區陰魂，也敢在我麵前作祟？”話音剛落，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沈硯之順勢揮劍橫掃，劍光掃過之處，周圍的景象像被打碎的鏡子般泛起漣漪。綢緞莊的衣料突然化作紙灰，酒樓的幌子變成張人皮，連那些燈籠都爆出團火星，露出裏麵裹著的白骨。集市在劍光中迅速消融，就像被太陽曬化的冰雪。等到眼前的景象穩定下來，沈硯之才發現自己站在片荒草叢生的亂葬崗上。剛才的青石板路變成了鬆軟的黑土，城隍廟的牌坊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座歪斜的石碑，上麵刻著“義塚”二字，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晚風帶著腐臭的氣息吹過，卷起地上的紙灰。沈硯之低頭看向腳下，那枚鬼麵玉佩正躺在堆白骨上，玉佩的邊緣還沾著些黑褐色的東西，像是幹涸的血跡。月光穿過雲層落在玉佩上，赤銅鑲嵌的鬼眼突然亮起，在白骨旁的地麵上投射出三行血字“三日後，鬼門開”“陰兵過，陽間換”“尋公道，問秦嶽”血字浮現的瞬間，沈硯之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你八字帶陰，注定要與幽冥打交道。若遇鬼麵佩，便是鬼王現，切記要尋的不是真相，是人心。”當時他隻當是師父的胡話，此刻才明白其中深意。他彎腰撿起玉佩，入手冰涼，鬼麵的眼睛竟像是在盯著自己。沈硯之將玉佩塞進貼身的布袋，又用朱砂在布袋外畫了道鎮魂符——這玉佩陰氣太重，若是貼身佩戴，恐怕會被陰氣侵體。做完這切，他轉身看向亂葬崗深處，那裏隱約有磷火閃爍，像是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三日後嗎？”沈硯之握緊桃木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倒要看看，這鬼門開時，究竟要換些什麽。”他提著走馬燈往縣城方向走，燈籠的光暈在亂葬崗上拖出長長的影子。路過那座歪斜的石碑時，沈硯之突然停住腳步——石碑背麵不知何時多了行新刻的字跡，筆畫深而有力，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小心城隍廟的香火”沈硯之抬頭望向縣城的方向，城隍廟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廟頂的琉璃瓦偶爾反射出點微光，像隻蟄伏的巨獸。他想起白天在城隍廟看到的景象香爐裏的香灰堆積如山，卻沒有半點溫度；供桌上的糕點蒙著層薄灰，像是放了幾十年；最奇怪的是神像，城隍爺的臉被香火熏得發黑，嘴角卻像是在微笑。原來失蹤的人不是走進了迷霧，是走進了陰市。而這陰市的入口，就在城隍廟的香火裏。沈硯之繼續往前走，腳步比來時沉穩了許多。他知道接下來的三天不會平靜，鬼麵佩的出現，陰市的警示，還有石碑上的字跡，都在預示著場即將到來的風暴。而他能做的，就是做好準備，等著三日後鬼門大開的那一刻。走馬燈的光暈裏，八仙過海的圖案依舊在旋轉，隻是不知何時，何仙姑的花籃裏多了朵曼殊沙華，在燭光中靜靜綻放。沈硯之低頭看了眼貼身的布袋，裏麵的玉佩似乎微微發燙，像是有顆心髒在黑暗中跳動。夜更深了，亂葬崗的磷火漸漸熄滅，隻有遠處的縣城還亮著零星的燈火。沈硯之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時，那座歪斜的石碑後，緩緩走出個穿深藍色短褂的老者，他摘下瓜皮帽，露出張青紫的臉，舌頭在胸口輕輕搖晃，看著沈硯之離開的方向，發出無聲的冷笑。老者腳下的黑布上，銅器們突然齊齊轉向縣城的方向，銅鈴的骨舌輕輕顫動，發出隻有鬼魂才能聽見的聲響。可他腰間的桃木劍沒有異動，這說明此地的陰氣雖重，卻未到立刻害命的地步。師父留下的《陰陽錄》裏說，陰市出現必有緣由，或是有大妖要渡劫，或是有厲鬼要還陽，而能在陰市自由交易的，都是些積了功德的陰魂，或是有特殊命格的活人。“客官要買些什麽？”蒼老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沈硯之轉頭，看見個戴瓜皮帽的老者正從陰影裏走出。老者穿件深藍色的短褂，袖口磨得發亮，手裏拄著根棗木拐杖，杖頭雕著隻銜珠的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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