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青銅燈同時爆燃時，我聽見七百個自己在哭。
    火焰舔舐著凝固的河麵，每簇火苗裏都浮著一枚剜骨幻象。最靠近腳邊的那盞燈裏，青衣少女正在剜出第三根肋骨——那是我的第四世，龍鉞化作藥鼎接住墜落的骨屑，鼎身被星火灼出焦黑裂痕。
    "別看。"龍鉞模樣的陽靈突然捂住我眼睛。他掌心蓮香與血腥氣交織，卻遮不住青銅燈裏此起彼伏的慘叫。陰靈托著星胎冷笑，指尖輕挑便讓三萬盞燈聚成鏡陣。
    鏡麵映出的第七十二世讓我踉蹌後退。那世我是藥王穀啞女，龍鉞扮作采藥人守在山門外。當穀主剜我腿骨入藥時，他正跪在瘴氣林裏，用青銅蓮根將自己釘成血肉屏障，擋住來搶藥骨的魔修。
    "疼嗎？"陰靈的臉突然貼上來。她冰涼的手指戳進我新生仙骨的裂縫，順著骨紋扯出一縷青煙。煙霧在鏡麵凝成新的畫麵：龍鉞在每世臨終時都剜出心頭血，將我的殘魂捏成蓮花苞，藏在往生河最汙濁的河段。
    陽靈突然暴起掐住陰靈脖頸，青銅蓮根從指縫鑽出："你答應過不給她看這些！"星胎在兩人撕扯間墜落，濺起的火光點燃更多青銅燈。我看見第一百三十世，自己剛咽氣就被龍鉞抱進星棺，他割開手腕澆灌棺槨上的星紋，元神潰散得像碎雪。
    "原來剜骨之痛不及你半分。"我撫摸著鏡麵裏龍鉞凹陷的眼眶，新生仙骨突然刺破肩胛。骨刺穿透陰靈虛影的刹那，十萬盞燈齊齊傾斜，火焰匯聚成青銅洪流。
    洪流中浮起龍鉞破碎的元神。他殘破的指尖正在重聚星屑，試圖拚湊我消散的婚契。陰靈突然掙脫束縛，拽著陽靈墜入洪流："既然這麽癡情，你們就在輪回火裏永世糾纏！"
    青銅燈陣開始坍縮。火焰凝結成實質的燈油，裹著七百世的記憶碎片往我骨縫裏鑽。陽靈在洪流中嘶吼："璃月，點燃你的青銅蓮！"他胸口突然裂開，露出半枚嵌著星紋的蓮蓬。
    我咬牙震碎三根仙骨。飛濺的骨屑化作火折子，點燃發間那朵青銅蓮。蓮心爆開的星火中，七百盞主燈突然脫離洪流，在我周身結成逆星陣。
    陰靈發出淒厲尖叫。她的虛影被逆星陣鎖在陣眼，星胎紋路正被陽靈身上的蓮香侵蝕。龍鉞的殘魂突然從燈油中伸手，輕輕握住我腳踝："阿月，把我煉成燈芯。"
    十萬盞燈同時震顫。陽靈突然化作流光融入我手中合巹劍，劍身浮現的星紋與逆星陣共鳴。陰靈在陣眼中瘋狂掙紮："你們竟敢用禁術逆轉燃燈祭！"
    龍鉞殘魂開始燃燒。他的元神碎片在火光中重組成燈芯，每一縷光暈都映著不同往世。我握著發燙的合巹劍刺向逆星陣眼，劍鋒穿透陰靈胸口時，七百世剜骨的記憶突然倒流。
    "你每世替我承的痛，今日一並還你！"我反轉劍鋒捅穿自己心口。青銅仙骨在劇痛中寸寸斷裂，迸發的星火卻裹住龍鉞燃燒的元神。陰靈突然發出龍鉞的聲音："阿月，看河底！"
    逆星陣崩裂的裂縫裏，浮現出初代聖女真正的命燈——燈芯竟是半枚染血的合巹玉扣。陽靈突然控製我的左手結印，右手的劍卻刺向自己眉心："快用婚契血引燃聖火！"
    劇痛讓視線模糊。我咬破舌尖噴出血霧，婚契鎖鏈從血珠裏竄出，纏住那盞特殊命燈。陰靈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她身上的星胎紋路正在往我仙骨上轉移。
    十萬盞燈突然同時熄滅。絕對的黑暗中，龍鉞燃燒的元神成了唯一光源。他殘破的指尖輕觸我眉心，七百世的婚契鎖鏈在此刻化作星橋，通往初代聖女深藏的命魂。
    "別怕。"龍鉞的聲音隨著光點消散。我踏著星橋衝向命燈，卻看見燈芯玉扣裏蜷縮著嬰兒大小的自己——額間雙重蓮紋與懷中嬰孩一模一樣。
    陰靈最後的反撲化作星刃。我任由它穿透胸膛，用仙骨卡住刃口，將燃燒的合巹劍紮入命燈。玉扣碎裂的瞬間，往生河底傳來天崩般的轟鳴，十萬盞熄滅的燈重新燃起幽藍鬼火。
    "終於...完整了..."初代聖女的聲音從每簇火苗裏滲出。我跪在命燈殘骸裏，看著懷中嬰孩的蓮紋蔓延到全身——他正在吸收七百世婚契的力量，瞳孔裏浮出青銅星盤的虛影。
    陽靈突然自我靈台剝離。他周身纏繞的蓮香變得汙濁，掌心托著的星胎竟與陰靈同源："你以為逆轉燃燈祭就能贏？我們本就是同一柄劍的..."
    話未說完，新生仙骨突然暴長。骨刺穿透陽靈虛影的刹那，我聽見龍鉞在星橋盡頭歎息。懷中嬰孩突然發出初代聖女的笑聲，他額間蓮紋裂開縫隙，吐出的竟是染毒的婚契鎖鏈。
    十萬鬼火在此刻匯聚成初代聖女真身。她踩著青銅燈組成的階梯走來，指尖纏繞著陽靈與陰靈的殘片："好妹妹，這往生河本就是最大的合巹杯，你我注定要..."
    河床突然塌陷。我抱著嬰孩墜向新生的青銅星盤，背後傳來初代聖女氣急敗壞的尖叫。星盤表麵浮現的裂痕裏，七百盞主燈正在瘋狂閃爍——每盞燈裏都藏著龍鉞未說完的訣別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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