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夫婦終究還是離開了。
    當王怡芳顫抖著哼出那段詭異歌謠後，她的神誌便開始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丟失孩子的那個雪天。
    這場本該溫馨的團圓宴，最終在沉默中草草收場。
    戴雲南幾次欲言又止。這位父親的手緊緊攥著公文包，最終隻是深深看了趙休一眼，便攙扶著精神恍惚的妻子走向門口。
    臨別時，他塞給趙休兩樣東西，一綹用玻璃盒盛放的頭發，以及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王怡芳還年輕，懷裏抱著個裹在鵝黃色繈褓中的嬰兒。
    肉團子似的小臉皺巴巴的，卻透著新生兒特有的紅潤，而母親那雙溫柔又年輕的臉龐是如此的栩栩如生。
    趙休凝視著這張跨越二十年的影像，眼底平靜異常，他隻是盯著戴南關上車門時的背影，若有所思。
    別墅門前，夜風裹挾著湖水的濕氣拂過。薩娜輕輕挽住丈夫的手臂，指尖摩挲著他緊繃的肌肉。
    "少爺，"她的聲音比晚風還輕，"或許我們不該讓他們卷入太深。"
    她接過那綹頭發和照片，在月光下細細端詳。"要做鑒定嗎？"
    頭發顯然是戴雲南的。
    這份"禮物"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他們需要趙休親自確認這段血緣關係。
    但對戴家夫婦而言，這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王怡芳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失去二兒子，即便基因檢測結果不符，他們也會固執地將趙休認作失而複得的戴飛。
    這份親子鑒定，其實是為趙休準備的。戴雲南活了大半輩子，太清楚一個年輕人突然麵對親生父母時需要的心理緩衝。
    冰冷的科學數據，往往比情感衝擊更容易讓人接受。
    遠處傳來車門關閉的悶響。戴南正小心翼翼地將母親扶進轎車，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這個曾經在五河島與趙休有過交集的長子，臨行前投來複雜的目光。
    "趙休，有空...回家看看。"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媽真的很想你。"
    月光勾勒出他緊繃的側臉。
    趙休知道，當初在五河島相遇時，戴南很可能早已注意到兩人相似的麵容。
    但利益權衡讓他選擇了沉默，直到今日，當戴家與這位身份成謎的"二少爺"之間已不存在任何利益衝突時，真相才浮出水麵。
    其實趙休原本也是這種打算，他當初也猜測到了自己和戴南之間的關係，特別是在天柱山學府遇到戴芳芳之後，基本已經確定了自己和戴家人的血緣關係。
    隻是此一時，彼一時，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小孤兒，是絕對很想要一對有錢的父母的，可在成為“賀鳳鳴”之後父母和家人對他來說就不是必需品。
    現在他們的出現，也僅僅是給自己貼上了一個有弱點的標簽而已。
    一個人有弱點，他在敵人的眼中就並非是無懈可擊的。
    趙休的弱勢除了薩娜現在又多了戴家。
    車輛尾燈的紅光漸行漸遠。薩娜看著自己的丈夫。
    "戴家..."她將照片收進絲絨口袋，像在藏起一個易碎的夢，"突然多出個來曆不明的兒子，對他們而言未必是好事。"
    夜霧籠罩著湖麵，遠處遊艇的燈火如同飄忽的螢火。
    趙休隨意看了看那團頭發。
    “我早已沒有了肉身，這副軀殼隻是影子而已，就姑且當他們是父母吧！至於我是不是戴雲？”
    “他們在乎就行了，我都可以配合....”
    趙休望著車輛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王怡芳哼唱的古老歌謠 那旋律此刻仍在耳畔縈繞，像從二十年前的雪夜裏飄來的幽靈。
    薩娜將臉頰輕輕貼在趙休胸前，呢喃道："我的少爺啊...最是無情了...
    她的歎息像羽毛般拂過他的衣襟。
    觀星堡內，十二張高背椅環繞著晶瑩的玻璃牢籠。
    霧詭武棠又換了副模樣，她這次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稚嫩的臉龐上寫滿惶恐。
    她瑟縮在椅子上，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被迷霧包圍的透明囚籠。
    玻璃牆外，濃稠的霧氣中遊蕩著無數詭譎的陰影。
    突然，一張巨大的幽靈麵孔從霧中浮現，幾乎占據了整麵玻璃牆。它空洞的眼窩掃視著堡內眾人，卻在即將觸碰到觀星堡時猛地停住，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震懾。
    "爸爸...我怕..."少女模樣的武棠顫抖著抓住身旁中年男子的衣袖，"我們走吧..."
    那個絡腮胡子的壯漢立即將"女兒"摟進懷裏。
    他眉頭一皺，外界的濃霧頓時翻湧匯聚，瞬間將那隻窺探的幽靈凍結成滿地冰晶。"丫頭別怕，老爹這次給你換一副身軀。"
    他粗糲的手掌輕拍少女後背，"有爹在，誰也傷不了你。"
    趙休瞥了眼醫生胡懷明。影魔座位上正放著一副眼鏡，看來他已經接觸過鯊魚少將納爾遜了。
    不知那個真理之眼的黑沼澤女巫有沒有消息。
    "北境的主人，"醫生推了推眼鏡，"不知召集我等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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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般的玻璃牢籠內，三人的倒影在霧氣氤氳的牆麵上微微扭曲。
    絡腮胡壯漢寵溺的安撫著懷中"女兒"的發絲，粗獷的嗓音在密閉空間內回蕩：
    "今日召集二位，是想討個人情。"
    他粗糙的手掌給女兒散落的馬尾辮重新紮緊，"下海市有個叫成笑笑的姑娘，她組建的灰霧救援隊很有意思。"
    “我想使用她，但是你們兩位都與她有過接觸，所以在使用之前我要征求你們的同意。”
    胡懷明醫生微微側首看向趙休，後者正將眼鏡緩緩架回鼻梁，鏡片後的目光如刀鋒般銳利。
    "作為議會成員，我原則上不反對你收割人類。"醫生的聲音帶著手術刀般的精準，"但我想知道，這個女孩對你究竟有何特殊價值？"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盡量換一個，因為我不希望一個善良的人受到傷害。”
    趙休卻是直言不諱："換個人。"
    他的聲音不容置疑，"她對我很重要。"
    壯漢的眉頭驟然擰緊。
    懷中的少女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被他用寬厚的手掌輕輕按住。
    "第五席，影魔。"他低沉的聲音裏帶著威脅，"你認為一個人類女孩，比我的請求更重要？”
    玻璃牆外的霧氣突然劇烈翻湧，仿佛呼應著他的怒氣。
    "她是我維係人性的錨點。"趙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她死了會讓我喪失人性，所以我要盡量讓她存活。"
    胡懷明醫生搖搖頭："雖然第三席與第五席的意見產生了分歧，但並非是根本的利益衝突，如果成笑笑的替換關係到議會的利益，自然以議會為主。”
    “但是一個普通人類還沒有上升到這種高度，所以你們二者可以商量。”
    “第三席霧詭，既然你在行動前征求了我們的意見，不妨說說你的原因？"
    壯漢將"女兒"摟得更緊了些，眼中閃過一絲偏執的光芒："我要給我丫頭找個替身，既然她害怕我們的世界，我便讓她去體驗一下人類的生命曆程。”
    “成笑笑就是個完整的人類，我要讓我的孩子取代她，獲得真正的人生。"
    絡腮胡的懷裏才是真正的霧詭武棠，不過她就喜歡玩這樣的把戲，眼前的男人是她分裂出來的父親。
    一個父親偏愛自己的孩子，這演的也算是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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