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嫻微微皺眉，她用拇指輕輕蹭了蹭展示架上的褶皺，淺青色的雪紡立刻洇出了一個指紋印。
    “他什麽時候來過？”章小嫻的聲音有些冷淡。
    “就今早，您看這排醋酸緞襯衫的陳列順序……”小米指著那排襯衫，解釋道。
    章小嫻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那排襯衫原本是按照款式排列的，現在卻被改成了按色係排列，形成了一道彩虹般的漸變。
    “全改成按色係排列？”章小嫻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馬總是不是還說要加霓虹燈管？”
    她想起上個月提案被斃掉的極簡風燈箱，馬應雄當時咬著雪茄，一臉得意地笑著說：“小嫻啊，燈光要閃得客人睜不開眼才想刷卡。”
    手機在口袋裏突然震動起來，方大明的消息氣泡如同一個安靜的訪客，悄然浮現在鎖屏上：“新店需要電視台宣傳資源嗎？”配圖是去年生日時他送的珍珠項鏈，那串珍珠項鏈此刻正緊緊地勒在她的鎖骨下方三公分處，仿佛在訴說著某種親密的關係。
    章小嫻看著這條消息，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原本想要回複方大明，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一句：“告訴馬總——”
    話音未落，她像是突然被什麽激怒了一般，猛地扯開襯衫的第三顆紐扣。隨著她的動作，那顆珍珠墜子像是被解放了一般，啪嗒一聲掉進了米蘭灰的水磨石地縫裏，仿佛在逃離她的束縛。
    就在這時，旋轉門叮咚作響，深灰色的三件套包裹著馬應雄如同一尊雕塑般踏了進來。他的袖扣在燈光的折射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這光芒恰好晃過章小嫻的眼角，讓她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馬應雄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帶著一絲調侃：“小嫻又在耍孩子脾氣？”他的目光落在章小嫻敞開的領口處，然後又移到地上那顆珍珠墜子上。他的皮鞋尖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踩住了那顆試圖逃跑的珍珠，仿佛它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電視台的老方剛問我開業典禮的嘉賓名單。”馬應雄的語氣很平靜，似乎並沒有被章小嫻的舉動所影響。
    章小嫻的目光緊緊地落在他領帶上那晃動的古馳馬銜扣上，這玩意兒就像一條金燦燦的狗鏈，在她眼前不停地閃爍著，讓她感到一陣刺眼。
    她不禁想起了兩年前舞台劇慶功宴上的情景，當時他遞給她一杯香檳，那香檳杯在燈光下也閃爍著同樣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而那天他西裝的內襯上，還繡著他前妻名字的縮寫，這讓章小嫻心裏很不是滋味。
    此刻，店鋪收銀台的抽屜裏，還躺著一本同款繡線的支票本，這無疑是對她的又一次提醒。
    “馬總，霧霾藍能讓客人……”小米的聲音弱弱地傳來，試圖打破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然而，馬應雄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換成香檳色。”他的語氣冷漠而堅決，仿佛這是一個不容置疑的決定。
    說著，他還用鞋尖把一顆珍珠踢到了展示架底下，那珍珠在地上滾動了幾下，最終消失在了視線之外。
    “就像你當年扔掉的話劇戲服一樣。”他突然說道，這句話讓章小嫻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想起了三年前首演《玻璃動物園》的時候，他竟然把她原本的銀色演出服換成了一件亮片吊帶裙。當時他說：“觀眾需要視覺焦點。”而他的手，也是這樣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後頸，讓她感到一陣異樣的感覺。
    “我預約了植村秀造型師。”她的聲音清脆而堅定，仿佛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決定。然而，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身體猛地向後退了兩步。
    隨著她的後退，隻聽得“嘩啦”一聲，原本整齊地掛在金屬衣架上的十件oversize西裝像是被驚擾的鳥群一般，紛紛墜落下來。這些西裝的顏色各異，有香芋紫的、苔蘚綠的，還有其他各種鮮豔的色彩，此刻它們卻雜亂無章地散落在地上，仿佛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而過。
    馬應雄的鱷魚皮鞋恰好踩在了這片混亂之中，那原本光亮的皮鞋此刻卻像是陷入了一片融化的馬卡龍沼澤，被各種顏色的布料所淹沒。
    “章小姐！”一旁的小米見狀，不禁失聲驚叫起來，她急忙衝上前去，想要撿起那些散落的衣服。
    “讓保潔來處理。”馬應雄卻顯得異常鎮定，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然後不緊不慢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雪茄，熟練地剪開包裝紙。
    “小嫻該學會怎麽當老板了。”他一邊點燃雪茄，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吐出的煙霧在空中緩緩升騰，仿佛是一個巨大的問號，似乎在質疑著什麽。
    就在這時，試衣間的軌道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仿佛是有人在裏麵用力地拉扯著什麽。緊接著，章小嫻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
    她緊緊地拽著那片霧霾藍的真絲簾子，像是在與什麽力量抗爭。當她轉過身來的時候，那片柔軟的布料擦過了馬應雄的定製西裝，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藍色劃痕。
    “我的店。”章小嫻的聲音冰冷而決絕，她毫不退縮地直視著馬應雄，然後猛地將那片簾子扯過頭頂，“我的規矩。”
    陽光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劍，從斜角天窗中劈射而下，直直地落在章小嫻的身上。她的影子被這道強烈的光線拉長，投射在鏡麵牆上，仿佛是一個孤獨的舞者，在空曠的舞台上獨自演繹著一場無聲的戲劇。
    章小嫻靜靜地站在那裏，她的身影被黑色的連衣裙所包裹，那是一件解構主義剪裁的作品，線條簡潔而富有設計感。然而，這件裙子的領口開得有些低，使得她那白皙的鎖骨在陽光下若隱若現，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馬應雄的目光落在了章小嫻的身上，尤其是她耳後那新打的三個耳洞。他不禁笑出聲來，調侃道：“叛逆期來得太晚了吧？”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帶著一絲戲謔和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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