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報道，您跟張先生的那篇特稿。”老周的聲音突然響起，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預報，“明麵上主角是他，但字裏行間，您才是故事真正的魂。”
    他的話如同平靜湖麵上的一絲漣漪，雖然細微，卻引起了車內氣氛的微妙變化。
    老周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伸手調低了車載電台的音量。
    老式收音機發出一陣刺啦的電流聲，仿佛是對他這個動作的回應。
    車載香薰隨著車輛的急刹而在後視鏡下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檀木珠串相互輕叩的聲響，與皮革座椅的氣味交織在一起，彌漫在狹小的車廂內。
    老周的喉結微微動了動，他的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上的磨損紋路，仿佛在感受著那些被歲月磨礪的痕跡。
    他的目光依然堅定地盯著前方，那裏是綿延如鏽帶的車流，如同時間的長河，緩緩流淌。
    灑水車正緩慢地經過十字路口，細密的水幕在陽光中炸開七色的光斑，將斑馬線上行人的影子染成了細碎的虹。
    “幹我們這行的，看人看多了。”他忽然開口，聲音像是從車載收音機裏飄出的舊磁帶，帶著些許沙沙的雜音，仿佛被歲月磨損了一般。
    “就像這灑水車，灑完水誰記得它模樣？可這滿地彩虹，才是行人抬頭要看的風景。”他的話語緩緩流淌，如同那灑水車噴出的水幕，輕柔而細膩。
    尾音卻被後車突然響起的刺耳喇叭聲截斷，仿佛是一場突兀的驚擾，將這片刻的寧靜打破。他微微皺眉，抬手按滅已經燃到過濾嘴的香煙，煙灰簌簌落下，如雪花般飄灑在印著車隊編號的腳墊上。
    “他才是主角，劇是他主演的。”他的目光透過車窗，落在不遠處那個身影上，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章小嫻坐在副駕駛座上，安靜地聽著他說話。她扯了扯香奈兒外套的袖口，那精致的珍珠紐扣硌得她的手腕生疼，但她似乎並未在意，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暮色如輕紗般透過落地窗，輕輕地斜切在她無名指的婚戒上，仿佛給這枚戒指披上了一層夢幻的薄紗。婚戒上的鑽石在餘暉的映照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宛如夜空中閃爍的繁星，熠熠生輝。
    這一幕，讓她不禁想起了三年前張先生走紅毯的那個夜晚。
    當時，張先生身著一襲孔雀藍西裝，優雅而自信地走過紅毯，無數閃光燈如流星般劃過他的身軀，將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行走的藝術品一般。媒體們紛紛爭搶著報道這位風度翩翩的男子，稱讚他的氣質和風采。
    沒有人知道，在那套西裝的內襯裏，隱藏著一個隻有她才知曉的秘密——十八朵銀線繡就的小雛菊。這些小雛菊的針腳比眼淚還要細密，仿佛是用無盡的溫柔和愛意繡製而成。而這十八朵小雛菊，正是照著她大學素描本裏最潦草的那頁手稿複刻的。
    那時的她，總是喜歡在課本的邊角處畫上一朵朵雛菊，那些雛菊雖然筆觸有些隨意，但卻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她從未想過，十年後的今天，這些雛菊會以這樣一種特別的方式，緊貼著另一個男人的心跳，在鎂光燈下綻放出屬於它們的美麗。
    老周毫無征兆地猛踩下刹車，車輛猛地一頓，儀表盤上的警示燈瞬間亮起，仿佛在抗議這突如其來的急刹車。
    紅綠燈前，那輛出租車猶如一頭被勒住韁繩的烈馬，猝不及防地急刹。輪胎與柏油路麵劇烈摩擦，發出一陣刺耳的金屬刮擦聲，仿佛是車輛在痛苦地尖叫。與此同時，尾氣管中噴出一團渾濁的白霧，像是這頭烈馬在喘息。
    後座的男人身體猛地前傾，差點撞到前排的座椅。他連忙伸手扶住被慣性甩歪的金絲眼鏡，驚魂未定。手機屏幕的冷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使他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發青。
    當他聽到車載電台裏正在討論的話題時，臉上的表情突然發生了變化。他先是一愣，隨後嘴角揚起，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可是，如果沒有您幫他設計的那些服飾和打扮，恐怕就沒有這麽多話題了吧。"男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調侃，"現在微博熱搜的前三位，全都是他的造型啊，什麽"破碎感西裝"、"鎖骨殺領帶"，連時尚雜誌都連夜加印特輯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無意識地摩挲著真皮座椅，那柔軟的觸感讓他的心情似乎也變得愉悅起來。他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是裹了一層融化的焦糖，讓人聽起來有些慵懶和愜意。
    "您上次設計的荊棘刺繡馬甲，昨天在拍賣會上可是拍出了七位數的高價呢！"男人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興奮，"那群暴發戶舉牌的時候，手都在抖呢。"
    章小嫻拿出化妝鏡，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她輕輕抿了抿唇，讓嘴唇的顏色更加鮮豔欲滴。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鎖骨處那根冰涼的金屬鏈條，仿佛在感受著它的質感和溫度。
    鏡子裏，她的耳後若隱若現地閃爍著一顆鑽石吊墜，那是今天早上張先生派人送來的謝禮。或者說，這更像是一種封口費，用來封住她昨晚在試衣間裏與張先生之間的秘密。
    章小嫻的目光從鏡子裏移開，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老周。老周的目光飛快地掠過她眼角新添的細紋，然後又迅速地收了回去。他那渾濁的瞳孔裏，映照著車窗外霓虹燈牌破碎的光斑，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真有點對不住張先生呢。”章小嫻忽然輕笑出聲，她的虎牙在頂燈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顯得有些俏皮。她的笑容裏卻透露出一絲淡淡的無奈和自嘲。
    試衣間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香檳色的絲絨簾幕被一隻溫熱的掌心抵住，張先生急促的呼吸如春風般拂過她的耳畔。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緊貼著自己，而那顆鑽石項鏈則靜靜地墜落在天鵝絨禮盒裏，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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