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以消散的陳舊書味，仿佛是歲月沉澱下來的獨特氣息。這股味道由多種元素交織而成，其中既有陳紙的黴味，又有淡淡的墨香，宛如剛蘸過墨的筆尖所散發出來的清香。而這墨香又與若有似無的檀香相互纏繞，使得整個味道變得更加濃鬱，濃鬱得就像能擰出半瓶老陳醋一樣。
    這種味道讓人感覺時光在這裏仿佛已經浸泡了十年八年之久，連牆角的蜘蛛網都被浸染得散發出一種老派的斯文氣息。當你深吸一口這股空氣時，就像是將一團曬過十場太陽的陳年棉絮吸入了肺裏，讓人感到一陣沉悶，甚至想要咳嗽。然而，這種沉悶之中卻又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就如同偶然間撞見了那個小時候總喜歡給你塞糖吃的鄰居一樣。即使他如今已經滿臉皺紋，但依然能讓人感到無比踏實。
    章小嫻身著一襲月白色的暗紋旗袍，那旗袍的顏色如同月光灑在雪地上一般，素雅而柔和。領口處的盤扣係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一毫的淩亂，仿佛是經過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那熨得服帖的料子緊緊地包裹著她的身體曲線，就像是一塊剛剛從模具中脫模而出的美玉，溫潤而光滑。
    她的腳上踩著一雙三厘米的細高跟鞋，鞋跟與打蠟打得如同鏡子一般的地板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而孤單的“篤、篤”聲。這聲音在這靜謐得連灰塵打架的聲音都能聽見、陽光落地都仿佛帶著聲響的屋子裏，顯得格外突兀，就像是一首跑調的兒歌，一下一下地鑽進人的耳朵裏，讓人不禁感到有些煩躁。
    就連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文竹，似乎也被這聲音驚擾到了，微微地顫抖了一下葉子，仿佛在表達著它的不滿。而章小嫻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紅藍綠琺琅鐲子，更是隨著她的動作而不停地搖晃著，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就像是一串廉價的風鈴被按了重播鍵一樣，吵鬧而刺耳。
    這串鐲子的顏色鮮豔而張揚，紅色如火焰般熾熱，綠色如青草般清新，與她身上的月白色旗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滿屋子都顯得沉重壓抑的紅木家具和蒙著防塵布的花瓶中間，這串鐲子顯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一個走錯片場的群演，渾身都透露出一種“我不該在這兒”的尷尬和不自在。
    方大明對這種聲音簡直厭惡至極，每次聽到都會讓他的眉頭緊緊皺起，就像天津大麻花一樣扭曲。他的嘴角也會不自覺地向下撇，仿佛能掛住一個醬油瓶似的。不僅如此，他的喉結還會艱難地滾動好幾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這聲音，真是一股子市井氣啊！簡直就是對我這擺放著康熙年硯台的風雅之地的一種玷汙！”
    每當他說出這番話時，總會習慣性地用拇指輕輕摩挲著茶桌上那隻布滿裂紋的汝窯杯，仿佛這隻杯子能夠替他擋住那股“俗氣”的侵襲。
    她的腳步異常緩慢，仿佛每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地板似乎也在與她作對，每挪動一下都會發出令人心煩的吱呀聲，仿佛在抗議她的靠近。那扇緊閉的木門顯得格外沉重，上麵雕刻著精美的纏枝蓮圖案，這些花紋如此繁複，仿佛可以編織出無數個故事。然而，此刻的門卻像一張緊閉的嘴，連門環上的銅綠都透露出一種“別來沾邊”的傲嬌。
    章小嫻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板，她的肩胛骨幾乎要頂到旗袍的麵料上，仿佛這樣可以給自己一些勇氣。她的膝蓋也在悄悄地繃緊，好像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事情。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羊皮小包上的金屬扣，那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遍全身，讓她的胳膊肘和後脖頸都感到一陣酥麻。這種感覺讓她的心也不禁顫抖了一下，就像懷裏揣著一隻剛剛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小兔子，惶恐不安。
    她心裏跟明鏡兒似的，等會兒見到方大明的時候，嘴角一定要微微上揚，彎成一彎月牙兒，笑得像剛出籠的桂花糕一樣甜，甜得能讓他完全忽略掉她眼角的細紋。
    說話的時候呢，聲音要溫柔得像剛蒸好的糯米糍，帶著一點點黏糊糊的尾音，讓人聽了都不忍心使勁兒去捏一下。
    整個人呢，要像一塊被蜜充分浸泡過的海綿，甜到人的心窩子裏去，但又不會讓人覺得齁得慌。甚至連遞茶的姿勢，都要透露出一種恰到好處的溫順。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嫻”字——那間從祖母手裏傳下來的旗袍店，眼看著就要落入她的名下了。同時，也是為了堵住方大明前陣子摔了辭職信後，可能會砸過來的那個無底洞。
    她心裏那點硬邦邦的算計，此刻就像是被一層厚厚的糖衣包裹著，活脫脫就是一顆藏在蜜罐裏的黃蓮，得哄著人把它咽下去，還不能讓人嚐到半分的苦味。
    就在這時，一陣嗡嗡聲突然傳來——
    包裏的手機毫無征兆地開始瘋狂震動，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控製一般，震得整個羊皮小包都在手腕上不停地顫抖。那震動的頻率和強度，簡直就像是一隻喝了假酒的螞蚱在裏麵蹦迪，而且還是那種嗨到極致、完全失控的狀態。
    這突如其來的震動，猶如一把利劍，輕易地刺破了原本那緊繃到可以彈鋼琴的安靜氛圍。章小嫻的腳步猛地一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眉頭瞬間緊緊地擰成了一團，仿佛能夾死一隻蒼蠅。這突如其來的攪局者，讓她心中的煩躁像火山一樣噴湧而出，連剛剛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那一點點溫婉氣質，也在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章小嫻猶豫了一下，僅僅是半秒鍾的時間，但在她感覺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最終，她還是緩緩地把手伸進包裏，摸出了那部正在“抽風”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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