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質問，立馬將兩人的立場拉到了對立麵。
    身為林周的親人，林振華絕不允許別人這樣惡意揣測他。
    這不僅僅是因為會失了身為集團董事長的顏麵，更是因為田馨在公然挑戰他的權威。
    這樣的女人要是進了家門，以後還有什麽好日子過？
    絕對會鬧得雞犬不寧。
    更何況，兒子還癱著。
    “你有什麽權利質疑我？”他指著田馨問道“八字還沒一撇，就想騎到我頭上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值多少？有那個命嗎？”
    “有那個命的人親手害了他？您還要在這自欺欺人嗎？別裝了伯父？”
    田馨一反剛才的柔弱態度，竟跟他杠上了。
    “您無非就是擔心，一旦打了官司，我為了林周會不惜一切代價。這樣一來，以梁家在公司的地位，勢必會引發輿論產生各種言論。這些言論不論是好的壞的，對於您新上市的公司而言，都有滅頂之災的危險。這是您絕對不能容忍的。”
    “多年積澱毀於一旦，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您也絕不會讓它發生，我猜的沒錯吧？”
    “什麽利益能比得上兒子的命？在你心裏，除了利益就沒有別的了嗎？”周瑞蓮也出聲質問他“兒子從小到大，你盡過多少做父親的責任？現在他成了這個樣子，你忍心讓他就這樣孤零零的過一輩子嗎？”
    “我是為了他好。”
    林振華再也忍不住了，氣的大吼一聲“我是他親生父親，我能害他嗎？”
    他的話聽起來極其無奈。但在田馨看來，這不過是為了掩飾他虛心的借口。
    是了。
    她沒有猜錯。
    對於林振華這樣的頂級大佬，商業利益所牽扯的已不僅僅隻有他自己。他的堅持，無非是因為在利益和親情的天枰上，他更傾向於利益，一旦輿論無法平息，那他多年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
    至於兒子，他已經成了這樣，就算鬧大了，他也醒不過來，何必要為了爭那一口氣而多生事端。
    田馨在這一刻猛然想到很久之前看到的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在親情和利益的較量中，林周輸給了他的父親。
    他的重情重義，在林振華看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可偏偏就是這份純真，讓田馨愛他愛到必須守住他，不論他是清醒的，還是植物人。
    她愛他的靈魂，即使以後再不能暢談人生理想。他們的過往，那些刻在骨子裏的記憶，也足夠她細細回味一生了。
    “好，既然伯父堅持。那我就隻能對您不敬了。”
    田馨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她走過去拉住周瑞蓮的手，和她一起去了病房裏專為陪護設的套間。
    林振華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立馬追了上去。
    裏麵的門關上了，三個人在裏麵很久都沒出來。
    外麵隻剩了張帥一個人。
    他沒有去追田馨，而是走到床邊坐下來，看著林周平靜的睡顏。
    “你說你都這樣了，怎麽還能讓她為你要死要活的？”
    “我除了比你窮點，沒你有文化，比你差在哪了？”
    他苦笑了一聲“說起來，要論顏值，你沒我長得好看，我身材也比你好。”
    他扯了扯嘴角，笑著跟他說話，像平時那樣愛答不理的樣子。
    可說著說著，他的眼圈紅了。
    “你那三個狗屁願望，是逼著老大許你的吧！”
    “說起來，你也是挺有心計的，看著人畜無害、彬彬有禮，實際上趁我昏迷的時候下手，把老大的心偷走了。”
    “我倆可比你認識的早啊！你這手段下作、小人行徑。”
    他邊說邊抹了把眼淚，開始笑著“威脅”他“我告訴你林周，你在的時候我比不過你，現在你躺這兒了，我可比你有優勢了。”
    “你那混蛋老爹不為你著想，害的老大左右為難。你要是不起來幫她，我可就把她帶走了。”
    “我其實……現在混的也不比你差。這還是托了你的福。”
    “你和老大幫我把我媽找回來，讓我現在有房有車有事業，加上我這帥臉，我相信，老大總有一天能看到。”
    他沒什麽文化，說話顛三倒四，東一句西一句。
    扯到最後，他握住了林周的手，像兩個男人之間最至高無上的禮儀。
    “醒過來吧，林周，像個男人。”
    “你要是跟我一樣，從鬼門關裏闖出來，我就認你這個兄弟。”
    “可你要是個孬種、那我可就真把老大帶走了，讓你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聽到了嗎？”
    “我沒跟你開玩笑。”
    “還有……”
    他把林周的手放進被子裏，最後同他笑著說“那什麽？我這人小心眼你也知道。老大要是不顧死活非要嫁給你，辦事兒的時候，就別給我發喜帖了，我吃不了甜的，也沒錢給你們隨份子。”
    “就這，你好好保重，我……”
    “我……”
    “我……嗐，”
    他突然感到詞窮，臉都憋紅了也沒想出來該說什麽來結束這場對話。
    最後，他收起笑容，再次握起了林周的手“我們永遠是朋友——林周。”
    田馨從套間出來的時候，林振華和周瑞蓮沒跟出來，裏麵仍舊在激烈的爭吵。
    她走到床邊，看著林周微弱的呼吸，俯下身輕輕朝他臉上印下一吻。
    “等著我，林周，”她用最深情的眼神看著他，像以往許多次林周看她那樣“等我去辦完所有的事，我就帶你走。”
    “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過我們的日子。”
    “到時候，我彈琴，你畫畫。我們可以開一家小店，經營什麽都行，這你拿手。日子總能過下去的。”
    “我就不信，這世道，容不下一個林周。”
    離開醫院的時候，田馨在樓下沒看到張帥。
    他人不在車上。
    她順著院子找了好幾圈，終於在醫院拐角一個垃圾桶後麵看到了他。
    張帥蹲在那裏抽煙，地上一堆煙頭。
    她過去的時候，他也沒有掐滅手裏正在燃燒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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