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相皖本不想告訴阿娘和長樂，可阿娘和長樂盼了那麽久。
    她們該知道的，知道阿璃為何會答應與自己回來。
    於是將當初自己去逆星海域，在問雪島上與那人做的‘交易’，包括誤入時空黑洞，發現柳疏璃身中斷腸蠱之事一一說了。
    隻不過隱去了偶遇雲氏一族之事。
    餘相皖說完，雲漣和餘皎月久久不語，沒想到，柳疏璃從一開始就不是自願回來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倆人更關心的是柳疏璃身上的斷腸蠱。
    雲漣不明白，為什麽她的長川要遭受這麽多，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身中斷腸蠱。
    斷腸蠱，消失了千萬年，現在修仙界連它的具體作用都不知，隻知道與磨人的寒毒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餘相皖這時才發現餘皎月身上看不清虛實的修為，訝然道。
    “長樂，你化神中期了？”
    餘皎月訥訥的點了點頭，乍然得知柳疏璃中了斷腸蠱，眼中的光微斂，她低低道。
    “自知道哥哥和疏璃哥哥消失之後，百年來，我從不懈怠，想著修為高點，再高點，就可以去將哥哥和疏璃哥哥找回來……”
    餘相皖上前心疼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傻長樂……”
    凝月為霜，庭院深深，樹影斑駁。
    餘相皖來到柳疏璃之前住的房中，看著簡單整潔的屋子，有一瞬恍然。
    仿佛柳疏璃從未回來過一般。
    他正想離去，餘光中卻忽然瞥見一抹不甚明顯的白。
    他腳步一頓，往那抹白走過去，將玉盒拿起。
    看著裏麵靜靜躺著的淺色香囊，以及香囊口漏出來的黃色平安符一角，還有在它旁邊用時空石煉就的菡萏戒，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柳疏璃將他和他們，分得很清。
    渾渾噩噩的回到房間，餘相皖躺在床上，看著虛空，眸光恍惚。
    他想，若是阿璃未被抱走，那他們會是什麽情形呢？會如今日這般，滿是客套與疏離嗎？
    柳疏璃的心捂不熱，因為他從小缺失陪伴，缺失愛，所以他選擇丟掉那些，將自己封閉起來。
    他的世界，隻有他一人，也唯有他一人，旁人靠不近，觸不得。
    山林空穀，風聲蕭蕭，月光鋪滿大地，從滿山葳蕤的樹木之中灑下斑駁的碎影。
    柳疏璃並未急著回問雪島，隻慢悠悠的走著，像是山穀中的一縷風，散漫，沒有目的。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窣的草木晃動聲，柳疏璃轉身，手中寒弓乍現，冰涼的箭矢對準身後的人影。
    直到那道身影完全顯現出來，柳疏璃握著寒弓的手一緊，下意識地想逃離。
    那女子的聲音很輕，很輕，卻還是順著蕭瑟的風傳到了他耳中。
    “阿璃……”
    柳疏璃並未放下手中的寒弓，仍舊對著那女子的麵門，話在他心間滾了一圈，才淡聲出口道。
    “姑娘認錯人了。”
    桑榆向前一步，整個人完全暴露在月光下，頭上隻一支粗糙的竹木發簪，雪裳泛白，身影蕭索。
    少女麵容素淨，粉黛不施，眼睛比問雪殿中的冷泉還要純淨清透，站在那裏，清麗婉約，斐然出塵。
    她麵對著柳疏璃正對著她的寒弓冷箭，不躲不避，緩步上前，眼中的心疼如有實質，灼得柳疏璃手下一抖。
    她聲音清泠，看著柳疏璃覆著白紗的眼睛，似是隔著白紗與他對視。
    “我認錯了人，所以公子是要殺了我嗎？”
    她一步一步逼近，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柳疏璃。
    柳疏璃明明從頭到尾都淡然冷漠，卻像身處劣勢，隨著桑榆的步步緊逼，敗得猝不及防。
    桑榆看著柳疏璃，出口的話被風吹得稀碎，又被拚湊起來傳到柳疏璃耳中。
    “阿璃，百年前你托人來告訴我，你早就死在了失蹤的第一年……”
    “我不信，可那人能說出你我相處的細節，能拿出我送你的竹箋……”
    “阿璃，我從未有一刻放棄過尋找你，我每日每日，都想著能與你重逢……”
    她走上前，眉心抵在柳疏璃泛著寒意的冰箭前。
    “阿璃，我尋了你一百三十二年，別再避著我了……”
    柳疏璃見她還要逼近，手下一顫，用冰鑄就的寒弓冷箭頓時化為點點寒霧消失，他不知是放狠話，還是氣桑榆不顧自身安危。
    “你不怕尋錯人，不怕我殺了你嗎？”
    桑榆看著眼前這個眼覆白紗，身著月白色錦袍的少年。
    他全身似乎籠罩著一抹淺藍色的光，不知是衣衫本便是那旖旎冷清的顏色，還是月華對他的偏憐。
    那光極淺極淡，卻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她的眼一寸一寸描摹柳疏璃的眉眼，抬手輕輕覆上柳疏璃的眉。
    “阿璃，我不會認錯人的，你永遠是你，我不怕死在你手上……”
    柳疏璃聽見她說不怕死在他手上，心下一顫。
    早在他手握寒弓卻射不出箭時，他便暴露了，所有一切，在桑榆麵前一覽無餘。
    這幾乎讓他忘了，桑榆的修為比他高，所以他射出的箭，桑榆想避是能避開的。
    可他不敢賭，他不敢賭桑榆會避開，柳疏璃感受著桑榆帶來的點點暖意，囁嚅道。
    “你……什麽時候認出……”
    桑榆見他不再否認，唇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
    “你和餘相皖遇見時空黑洞那一次。”
    她才認出她的阿璃，便見他落入時空黑洞。
    等她追過去時，時空黑洞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桑榆試探的握住柳疏璃的手，抬眸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察覺到手中的溫熱，柳疏璃渾身一凜，卻什麽都沒說。
    桑榆微微垂下眸，聲音有些清澀，“阿璃，對不起，是我不好，沒有一開始便認出你來……”
    柳疏璃輕輕回握住桑榆瑩白的手，卻又不敢用力，怕自己身上的涼氣凍到她。
    他知道不怪阿榆，即便他已模樣大變，但當日她分明是認出了他的。
    是他一直在誤導她。
    柳疏璃微微垂下頭，看著桑榆，“阿榆，我從未怪你……”
    若是怪，那也是怪她那麽執著，怪自己讓阿榆尋了他那麽久。
    他隻是不想讓桑榆看見希望，又被失望摧毀。
    他以為……時間會讓她淡忘，可一日又一日，她從未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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