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怪，偏生對他這麽殘忍，可是對著新生的弟弟妹妹卻又和藹得緊。
    若不是知道父母是自由戀愛，他都得懷疑他倆是生死仇人，所以才會雙雙看他這麽不順眼。
    初三時，班上轉過來了一個男孩，與他做了同桌。
    他很不務正業，也不學習，成天隻會看小說。
    直到有一天，舞到了他麵前。
    “哎，小同桌，看不看小說？”
    十三歲的餘相皖語氣淡漠，“不看。”
    男孩也沒再勸。
    就這麽又過了幾日，十三歲的小少年趴在桌上午休，竟鬼使神差的翻開了那本被男孩放於桌上的小說。
    封麵上是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世外修仙》。
    餘相皖隻在一旁看著，也不阻止。
    當然，即便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若他沒猜錯，上次在魔都他被魚回丟進這洞澈觀火扇，便是為了測試溯洄時間讓他回到過去之時，是否能讓他趨於透明，法力盡失。
    顯然，魚回的實驗很成功。
    餘相皖其實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麽會翻開這本小說。
    隻不過是現實生活太痛苦，所以想看看在虛幻的世界是否能得片刻慰藉，暫忘痛苦。
    可現實就是現實。
    痛苦也會一直存在。
    餘相皖看見十三歲的小少年草草翻了一下就合上了。
    時光荏苒，歲月蕭條。
    一晃眼他又陪著十三歲的自己度過了中考。
    他考得很好，可以上省一中，不過沒去成。
    離家太遠，餘父餘母不同意。
    餘相皖其實不是很理解他們，不愛，卻又不放手。
    和他一樣考得很好卻沒去省一中的，還有一個人。
    是衛枝。
    與他相反的是，衛枝的父母都讓她去省一，是她自己舍不得離父母太遠，連每周回一次家都覺得煎熬。
    她想天天回家。
    所以磨著她父母將誌願改成了附近的一所縣重點。
    衛枝長得很漂亮，像瓷娃娃似的，每次一與她父母撒嬌不管有什麽目的，總能成功。
    就像七歲的餘相皖在商場中看見的那般。
    縣一中不遠，就在離家幾百米處，是衛枝家，也是餘相皖家。
    雖然他們兩家相隔不遠，可小區卻是天差地別。
    衛枝家很有錢，小區自然也不是他們這種人能比的。
    鬼使神差的，衛枝又與十三歲的餘相皖分到了一班。
    他倆交集不多，但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都在一個班。
    現在高中了，還是在一個班。
    餘相皖那不務正業的同桌自考完試後兩人便再沒見過。
    隨著他逐漸長大，反抗自然也是有的，餘父餘母正值壯年，略壓他一頭，不過每次他都豁出同歸於盡的架勢，他們也便收斂了一些。
    高考完，餘相皖第二次生起了反抗之心。
    就是填報誌願時選擇中藥學。
    整日被關在籠子裏的廢鵲，也想拚盡全力去看一看外麵廣袤的天空，聞聞草藥帶著泥土的芳香。
    他沒告訴父母填誌願的事，隻是一味的自己填了誌願。
    誰知後來餘父餘母從他班主任那裏要了他的密碼，把他的誌願改了，三次鎖定原則，第一次餘相皖用了。
    為了不讓餘相皖有反抗的機會，所以第二次第三次餘父餘母將剩下的兩次修改誌願的機會一並用了。
    餘相皖覺得有些可笑。
    家裏的一切，除了那間小閣樓，沒有什麽是他能碰的。
    就連電腦，他也沒摸過。
    他填誌願的時候，還是拿著身份證去附近的網吧填的。
    沒想到第一次用家裏的電腦，會是餘父餘母偷摸著給他改誌願。
    這前夫妻倆還挺有意思。
    改誌願都能改到一起去，這還是他倆這許多年來最心平氣和的一次。
    餘相皖有些麻木的看著餘父餘母和十六歲的餘相皖吵架爭執。
    然後十六歲的小少年就跑到了河邊。
    他目光很平靜的看著平靜的水麵。
    這時候的他在想什麽呢？
    他在想，活著有什麽意思，還不如跳下去。
    餘相皖也在一旁坐下，坐在前世他掉落的那個石階旁，坐在十六歲的小少年身邊。
    如此，也算另一種陪伴。
    至少他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還是有人陪在身邊的，雖然那個人是數百年後的自己。
    餘相皖了解自己。
    他從小生活在畸形的環境下，早就已經被磋磨得像一具活著的屍體。
    家裏的房子不大，卻也不小。
    他也有自己的房間，可他住得最多的，卻是那個小閣樓。
    小時候身量小，原本隻夠五六歲小孩站著進去的門，他九歲了還是能站著進去。
    後來身量抽條，在學校裏吃飯是他最快樂的事情，飯不好吃，但是能飽腹。
    初中不像小學，小學不包午飯，初中包。
    美其名曰營養餐，當所有人都在吐槽難吃時，他卻很滿足。
    雖然他很麻木很想死，可到底不喜歡挨餓。
    家裏不窮，也算小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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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花在他身上的，貌似也沒有。
    初中高中都是因為成績太好特招進去的，直接免了六年一應費用，甚至還能拿獎學金。
    從小到大，他穿得最多的，就是校服了。
    好多套校服，上學放學換著穿。
    所幸校服不難看，藍白相間，穿著也還行。
    他遺傳了父母身上的好樣貌。穿著校服往那兒一站，竟還有些憂鬱少年的模樣，有種淡淡的微死感。
    於是，餘相皖看著十六歲的自己，穿著藍白相間的高中校服，一米七八的大高個，還會因為不聽話被塞進那個小閣樓時，便知道今日的一切了。
    誰也不知道，那一天，其實十六歲的少年是想拉著餘父餘母一起死的。
    可看著他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弟弟妹妹懵懂著一雙眼看著他時，又放棄了。
    十六歲的餘相皖善得不徹底，惡得不全麵。
    所以他痛苦，他厭世，即便後來知道自己重生到了修仙界。
    想著的也是多活一天賺一天，哪天死了算哪天。
    說好聽點，便是鹹魚。
    所以他沒有少年熱血，也沒有一腔熱忱，對他來說，修仙界與其他地方並無不同。
    換個地方等死而已。
    是阿娘。
    阿娘將他一點一點拉回人間的，給予他從未得到過的關愛，牽引著他一點一點去擁抱世界。
    還有長樂，那個粉粉糯糯的小米團子，總是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跟在他身後叫哥哥。
    一開始她年紀尚幼，發音不標準，總是鍋鍋，多多一頓亂叫，卻笑得天真。
    餘相皖冷靜的坐在一旁。
    看著十六歲的小少年因為彎身去撿青苔石階上的小石子，‘無意’落入泛著翠綠的河裏，激起一陣漣漪。
    看著他出於本能想要掙紮，卻又放棄。
    餘相皖對觀看‘自己’再一次死亡沒有興趣，站起身，正想轉身離開，看現代的自己死了以後，能不能回去。
    卻驀然撞入一雙陰鷙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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