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朋友與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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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效忠很快回來,在得知郭紹的命令後,臉上不經意間迅速閃過一抹潮紅,還以為自己能再次帶兵了。
    “你不要多想,將軍隻是命你帶人把高糧帶回來,並沒有讓你重新執掌第三營的意思。”張鈍初怕他誤會,急忙解釋道。
    馮效忠眼中的期盼驟然消散幾分,不甘心地接過命令,仔細看了一遍後,這才長歎一聲,垂頭喪氣地帶人向鹿鳴坡趕去。
    張鈍初將他送走後,再次回到郭紹麵前。
    郭紹此刻正在書房裏,整理一份份秘府剛剛送來的情報,見到他回來,並無半分異色,反而讓他也參與其中。
    “這些情報都是最近這個月積累下來的,因為對咱們來說不是太重要,所以就沒怎麽在意。”
    郭紹一邊整理一邊笑著說道:“幸好拜趙信所賜,今天咱們可以有片刻清閑,先把這些情報整理出來,免得不知道什麽時候丟失了。”
    張鈍初的腦海裏,還回想著剛剛馮效忠滿臉失望的表情。
    他也不明白郭紹這次為什麽不讓馮效忠重新掌兵。
    是因為前兩次的過錯嗎?
    張鈍初不敢確定。
    此時麵對郭紹,他想問清楚其中原因,卻又感覺不是太合適,還在糾結間,卻差點被郭紹一句話驚住。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不讓馮效忠重新領兵?”
    張鈍初嚇了一跳,趕忙放下手裏剛剛整理好的情報,雙手抱拳道:“屬下胡思亂想,並非有意揣摩將軍心中的想法!”
    郭紹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不要怕,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你是我的心腹,如果連你都要防備的話,我這個一軍之主當的也太累了。
    之所以不讓馮效忠再掌兵權,其實是為了他好。
    他這個人,身上毛病太多,如果不在我身邊,很容易做出一些激發眾怒的事情。
    與其將來不得不揮淚斬馬謖,不如現在就磨一磨他的性子,省的總是在外邊給我惹是生非。”
    張鈍初雖然不知道“馬謖”是誰,但也大致聽出了郭紹的意思,心中不免對馮效忠多了一絲羨慕。
    唐山軍數萬人中,不是每個人都會被將軍考慮得這麽遠的。
    馮效忠這人的品性,確實不太好,如果不是有將軍一直在暗中幫忙,他早就不知死過多少遍了。
    “你不用羨慕他,如果說馮效忠是我身上衣服的話,你就是我的手足,衣服破了尚可縫,手足斷了安能再續呀!”
    張鈍初身體一頓,一股暖流瞬間湧上心頭,再次放下手中情報,徑直跪在郭紹麵前,哽咽道:
    “將軍如此恩重,讓屬下如何報答?今後唯有一心做事,方能償將軍大恩於萬一,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郭紹見他如此鄭重,也停下了手中動作,眼中閃現一縷複雜之色,口中隨即說出了一句再次令張鈍初震驚的話。
    “若是我讓你對付金州紫陽觀呢?”
    張鈍初的身軀陡然僵住,抬頭正對郭紹飽含深意的雙眼,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我記得你曾經建議我向金州發展,說金州有你們紫陽觀的存在,隻要我們到了那裏,定然如魚得水一般,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家輕易剿滅。
    我知你是好心,但最終卻並未選擇那裏,而是來到了這個凶險至極的關中,你是不是時常再想為什麽?”
    郭紹的話語很輕,但傳入張鈍初的耳中卻很沉重。
    “為……為什麽?”
    “因為金州太安逸了。就像你說的那樣,金州山環水繞,物阜民豐,實在是一個一等一的好地方。”
    張鈍初豎起雙耳,靜靜等待那個“但是”的轉折。
    果然,郭紹的評語急轉直下。
    “但是,金州成於斯,也必將敗於斯。”郭紹的話語裏充滿了惋惜。
    “金州跟梁州一樣,位於莽莽秦嶺與蜀中天府之間,原本是漢水穀地,地域狹長,山嶺密布,水患眾多,本不能養太多生民。
    但為什麽現在卻如此昌盛?不僅資源豐富,商旅雲集,甚至在那裏生活的居民人口,都快要比肩中原的樊州了?
    這一切你可想過,究竟是因為什麽嗎?”
    張鈍初此時心膽俱顫,驚疑不定地說出了五個字。
    “因為紫陽觀?”
    郭紹的聲音突然激昂起來。
    “不錯!正是因為你們紫陽觀的存在,才讓一個原本應該在亂世裏民生凋敝的貧瘠之地,成了如今襄漢百姓向往的繁華之所。
    我讓人調查過金州的情況,那裏不過四縣一府,一條漢水貫穿東西。
    你們師門在上遊築壩,保證那裏的百姓旱澇保收。
    你們經常跑進田間地頭,幫助那些窮苦百姓修橋鋪路,保證來往的商賈來去自如。
    你們還幫助大羅官府整治貪官惡霸,為含冤受屈的人們挽回損失,疏通民怨。
    可謂好事做盡,無人不服,無人不讚!”
    張鈍初發出疑問:“這……這難道不是我師門該做的嗎?”
    “的確是你們該做的,也是我們生而為人的意義所在!”郭紹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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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那為什麽……”
    郭紹明白他想問什麽,直接答道:“因為你們做了,也做得很好,甚至做得太好了!
    可問題是,我如果到了金州,還能為百姓做什麽呢?
    換句話說,我唐山軍這麽多弟兄,如果到了金州,他們還能得到什麽好處?
    如果到那裏的百姓,都生活得富足安康,既無貧病之憂,也無盜賊之患,要我們這些人有什麽用呢?
    說句自私的話,真要到了那個時候,究竟是我聽紫陽觀的,還是紫陽觀聽我的呢?”
    郭紹最後一問很誅心,張鈍初卻早已大汗淋漓,伏在地上,宛若癱倒。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郭紹的心中居然思考的是這些!
    這跟他在紫陽觀接受的教育南轅北轍。
    甚至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追隨的將軍,實際上竟是這樣一個心機深沉,外表光明內裏陰暗的奸邪小人!
    剛剛言語懇切、誓表忠心的張鈍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失魂落魄、茫然無措的黑瘦青年。
    郭紹看著眼前這個人,心中五味雜陳。
    他原本沒準備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任何人。
    可他心裏實在太陰暗了,需要經常性的把這一切都拿出來曬一曬,以此來確定自己內心還有光明存留。
    如果一直悶在心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時間保持清明,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會陷入瘋狂的負麵情緒之中。
    他不想成為一個陰險狠毒,嗜殺成性的孤家寡人,他希望有人能理解他,幫助他。
    而這個人,他希望是自己身邊的人。
    這不是為了什麽男女之情,而是想找一麵能經常照見自己的鏡子。
    讓這麵會說話的鏡子提醒自己,無論到什麽時候,都莫要忘了自己是誰,是從哪裏來,要去做什麽事情。
    他曾經也想過把紹信當成這個人,但後來發現女人太善變了,他不敢相信。
    至於其他人,要麽私心太重,要麽居心不良,要麽就是太過聰明,都不是郭紹最合適的選擇。
    隻有張鈍初,性格淳樸厚道,做事勤勉嚴謹,既有敦實可見的忠心,又有善於機變的睿智。
    唯一可慮者,就是他的出身。
    如果不能將紫陽觀從他的內心深處挖掘扔掉的話,郭紹不敢再讓他繼續留在自己身邊了。
    因為他的目光除了關中,也漸漸看向了梁州和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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