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市的喧鬧聲透過雕花窗欞鑽進議事廳時，蕭雲天正捏著茶盞的手微微發緊。
    他望著窗外那匹新引進的烏騅馬正被馬夫牽著遛圈，前蹄揚起的泥點濺在青石板上，像極了上個月那匹染了蹄疫的母馬——當時李獸醫熬了三夜配的藥，最後還是靠王獸醫連夜送來的西洋針劑才救回來。
    "雲天，人都到齊了。"郭啟掀開門簾，腰間的玉佩撞在門框上叮當作響。
    他身後跟著張優良——那引進西域馬種的胡商，正撚著絡腮胡朝蕭雲天點頭；再後麵是王獸醫，青布衫洗得發白，卻捧著個銅製的獸醫用具箱，指節在箱柄上掐出青白的印子；最後進來的幾個馬販代表，蕭雲天認得其中兩個，上回馬市漲價時還拍著他肩膀說“蕭公子是咱們的主心骨”。
    李本地獸醫縮在最後一排角落。
    他盯著王獸醫懷裏的銅箱子，喉結動了動。
    三個月前蕭雲天貼出“高薪聘良醫”的告示時，他擠在人群裏笑這些外鄉人“能比我在馬市摸了二十年的更懂？”可上個月那匹難產的母馬，王獸醫用銀鑷子夾出死胎時，他躲在馬廄外，聞著血腥氣腿肚子直打顫——原來開膛破肚真能救馬。
    "諸位。"蕭雲天放下茶盞，瓷底與木桌相碰發出清響。
    他掃過眾人，注意到張優良的目光落在王獸醫的箱子上，幾個馬販代表的手指在桌沿敲著，像在數銀錢。"咱們馬市現在一天能走三十匹好馬，可上個月有七匹沒出城門就病了。
    不是馬不好，是......"他頓了頓，看向李本地獸醫，"是咱們的獸醫跟不上。"
    王獸醫的背挺得更直了，銅箱在桌上磕出輕響："蕭公子說得對。
    新馬種的疫病和本地馬不同，我帶來的《西域獸疫錄》裏記著......"
    "放屁！"角落裏突然炸出一聲吼。
    李本地獸醫拍著桌子站起來，茶盞被震得跳了兩跳，"王獸醫？
    他來三個月治死過兩匹馬！
    上個月張老三的棗紅馬，他非說要割耳朵放血，結果那馬現在耳朵上還留著疤！"
    幾個馬販代表跟著起哄。
    那個總愛戴貂皮帽子的劉七拍著桌子："蕭公子，咱們做小本生意的，哪請得起金貴的外鄉先生？
    上個月給王獸醫的銀子夠買半匹好馬了！"
    王獸醫的臉漲得通紅，手指攥著銅箱的搭扣，哢嗒一聲開了又關。
    張優良的絡腮胡抖了抖，剛要說話，被蕭雲天用眼神攔住。
    蕭雲天垂眸盯著自己手背——那裏有道淡白的疤，是三天前替馬販攔驚馬時被踢的。
    他的目光仿佛陷入這道疤痕中，思緒隨著掌心的觸感飄向那天的混亂場景：嘶鳴、踢踏、塵土飛揚……就在他幾乎以為自己會被踩踏之時，是王獸醫及時趕來協助穩定局麵。
    正當回憶逐漸清晰時，一道冰冷的係統提示音突兀地響起：“檢測到關鍵事件"獸醫危機"，消耗100積分可分析動機鏈。”
    他念頭一動，眼前浮現出淡金色的文字：李獸醫聯絡劉七等五人，許以每鬧一場分五兩銀子；王獸醫治死的兩匹馬實為舊傷複發……
    "李叔。"蕭雲天突然抬頭，目光像淬了冰，"上個月十五，您是不是去了城南的醉仙樓？"李本地獸醫的臉"刷"地白了。"和劉七他們喝到二更天，說"要讓外鄉人滾蛋，馬市還是咱們的"？"他轉向劉七，"劉大哥，您那棗紅馬的耳朵疤，王獸醫是不是提前說過"割了能活，不割會死"？
    後來那馬現在能拉三石的車，您上個月還跟我說"這馬比以前更壯實了"？"
    議事廳裏突然靜得能聽見窗外馬嚼草的聲音。
    李本地獸醫的手在桌沿摳出幾道印子，嘴唇哆嗦著："我......我是怕外鄉人騙咱們！"
    "騙？"蕭雲天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一疊紙拍在桌上。
    最上麵那張是王獸醫的醫案，詳細記著每匹馬的病症、用藥、轉歸；第二張是馬市賬冊，"這是王獸醫來後，因為治好了病馬多賣的銀錢——比他的工錢多了三倍。"他又抽出一張紙，推到李本地獸醫麵前，"這是您上個月給病馬開的方子，裏麵的"蒼耳子"多放了三錢。
    張老三的馬後來上吐下瀉，要不是王獸醫連夜趕來，那馬早死了。"
    李本地獸醫的膝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他盯著那張藥方，額頭的汗順著皺紋往下淌——那是他故意多放的，想讓外鄉人出醜，沒想到反被抓了把柄。
    "諸位。"蕭雲天放緩語氣，指尖敲了敲麵前的新方案，"我重新擬了個章程：王獸醫帶徒，三個月考一次，本地獸醫考過了能拿和他一樣的工錢；馬販按年交十兩銀子，成立"醫馬基金"，治馬病超過五兩的部分從基金出。"他看向王獸醫，"王兄，您說這法子行不？"
    王獸醫的眼睛亮了，伸手按住銅箱："行！
    我把《西域獸疫錄》抄三份，給學徒當課本。"
    劉七摸了摸貂皮帽子，湊過來看章程："那要是我家馬病了，基金能管多少？"
    "治好了算基金的，治不好分文不取。"蕭雲天笑著指了指張優良，"張叔引進的馬種，以後得病了王獸醫免費看——他治好了，馬市多賣馬，咱們都賺錢。"
    張優良拍著大腿笑："蕭公子這法子妙！
    我明天就讓人從西域帶兩箱藥材來，算我給醫馬基金的禮！"
    馬販們漸漸圍過來，有人掏出算盤劈劈啪啪打，有人拍著蕭雲天的肩膀直豎大拇指。
    李本地獸醫縮在角落，看著眾人圍著新方案討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今早街角那個灰衣人說的話："蕭大姑娘說了，隻要你能攪黃這事兒，賞銀五十兩。"
    暮色漫進議事廳時，眾人陸陸續續散去。
    郭啟拍著蕭雲天的背直樂："你小子，這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夠絕的！"蕭雲天望著李本地獸醫佝僂著背走出大門，心中隱約浮現出一絲不安，仿佛有什麽隱秘的力量正在醞釀新的風暴。
    就在這時，係統提示音再次響起：“檢測到異常行動，李獸醫正聯絡蕭府暗衛......”
    他捏了捏手背上的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馬市的複興路，從來就不是康莊大道——但他蕭雲天，最怕的就是路太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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