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蕪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雙生姐姐，萬俟萍。
    有寵愛她們的父親和母親。
    阿爹教她們識字時。
    阿爹說，她們的名字取自一句詩：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彼時懵懂的萬俟蕪不知道什麽意思，她的父親握著她的手腕。
    她肥嘟嘟的小手握著一隻特製的狼嚎，遲遲沒有動手。
    墨水暈染在紙張上。
    她阿爹寵溺的揉著她的腦袋。
    “怎麽小阿蕪？”
    “是不是不喜歡你的名字，覺得草過於平淡？”
    “可我們阿蕪就算是小草，也是天地間最堅韌那一根？”
    “你現在懂事了，但不可嫌棄你母親為你們起的名字。”
    萬俟蕪看了眼在外麵和侍女插科打諢的萬俟萍，眼角抽動。
    她沒說話，而是抬起朦朧的眼睛看著萬俟勍。
    “爹爹，阿娘為什麽給我們起這麽個名字？”
    “我怎麽知道，不然你們自己去問？”
    她搖頭。
    “你都不敢，你覺得我會敢？”
    從萬俟蕪有記憶來，她的母親就是一個病弱美人，平時連出門都困難。
    大多數時候，都在躺在自己的院子中。
    萬俟蕪從小就知道，萬俟族是槐州第一大族，有古老的秘術，可以得見陰魂。
    可以幫助他們了心願，獲轉生。
    然後獲得報酬。
    當然報酬是什麽他們並不知道。
    雖然，她也不知道陰魂長什麽樣子。
    她們的爹爹常常告訴她們：“阿萍，阿蕪，陰魂並不可怕，他們活著時也都是人。”
    “你們看我，哪天爹爹死了，變成陰魂了，你們看見我會害怕麽？”
    兩個小腦袋拚命的搖頭。
    “那就是，那些或許會讓你們害怕的陰魂，都是別人心心念念的摯愛之人，以及無法分割的家人。”
    或許是年紀小，不懂事。
    萬俟萍睜著無辜的杏仁大眼看著萬俟勍。
    “那阿娘死了，也會變成陰魂麽？”
    阿爹毫不客氣的拍在萬俟萍的腦袋上，怒道：“死丫頭，你那張嘴，不要我就給你封上。”
    從小萬俟蕪就知道，她們雖然有娘，但幾乎是阿爹一把手將他們帶大的。
    當然，還有兩個老嬤嬤。
    她們的娘親，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萬俟一族是槐州第一大族，他們居住了槐州雲暮城。
    蕪還有好幾個叔叔伯伯，但是她的叔叔，除了有嬸娘，叔叔還有好幾個小嬸娘，她的伯伯們也是。
    幸好。
    幸好她和阿萍都隻有一個娘親。
    “小阿蕪，發什麽呆呢，墨水都落在紙張上了。”
    萬俟蕪抽回神思，看著紙張上被暈染出現的一攤墨跡。
    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她阿爹的手，聲音嬌嬌軟軟的。
    “阿爹，阿姐連名字都不會寫……你應該教教她的。”
    萬俟勍握著萬俟蕪的小手，在紙張上落下一個“艸”剩下的“無”才寫了一筆。
    問言抬頭看著外麵哈哈大笑，一點大家閨秀模樣都沒有的萬俟萍，怒著說道。
    “別提你那糟心的姐姐，大字不識一個，哪裏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模樣？還是我們小阿蕪最乖，別學她。”
    萬俟蕪偏著腦袋，明明她記得阿姐給她說過。
    “阿蕪，你別事事都聽老頭的，你看他一把年紀了還這麽腐朽，隻有我們阿娘才看的上他了。”
    “阿蕪，我們身後有這麽大的萬俟家，我們兩可以混吃等死一輩子，想想就美。”
    萬俟蕪甩了甩腦袋，看著萬俟勍握著她的手腕寫下的：平蕪盡處是春山。
    她好奇的問：“阿爹，為什麽阿萍的萍和這個平蕪不一樣？”
    “女孩子家家的，叫平多不好聽？”
    萬俟蕪想了想，好像是有道理的，那時候的她有幾歲來著，好像是才堪堪八歲。
    正好屬於知事，卻又不懂事的年紀。
    那年，她的姑姑南下，帶著小太子來到了他們家。
    哦，萬俟蕪還沒有說過，她的姑姑是西啟最尊貴的女人，皇後娘娘。
    可這位置並不是靠他們萬俟家族得來的。
    萬俟蕪聽阿爹說過，姑姑和當今天子是少年夫妻，那時候的天子還是皇宮中最不起眼的皇子。
    可誰知道呢，就這樣成了天子。
    可以說，姑姑的一切都是靠姑姑自己得來的，沒有依靠過任何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麽。
    萬俟蕪這次見到姑姑時，她的臉上布滿了愁容。
    她躲在門後，忍不住歪頭看著這位和她阿爹有些像的女子。
    還有她帶來的，小心翼翼抱在懷中的，粉雕玉琢的，全天下最寶貴的金疙瘩，小太子殿下。
    阿萍說：“看到沒，這就是那一出生就封太子的金疙瘩。”
    當然這些都是阿萍和她說的。
    阿萍說她沒大沒小的，一天天的阿萍阿萍的，都不知道喊一聲姐姐。
    彼時乖乖巧巧的她，就此事不聽父親的，也不聽阿娘的。
    她會固執的說：“她明明才大我一盞茶不到的功夫，為什麽要喚她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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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此時，阿萍就會生氣，嘟著嘴跑開，然後還衝著萬俟蕪做鬼臉。
    “哼，老古板生的小古板，你現在怎麽不古板了，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真心實意的喚我阿姐的。”
    正在斟茶的父親，臉色瞬間黑了，若是有胡子，可能胡子都要氣翹起來。
    萬俟蕪那時候會看著她全天下最好，最溫柔的阿娘。
    明明眼中全是笑意，唇角也微微勾起。
    卻要佯裝生氣的去罵萬俟萍。
    或許他們姐妹的劣根性，多多少少都遺傳了母親。
    這時的阿蕪最愛發呆出神，她想著一定是阿萍搶了她呼吸到第一口空氣。
    所以她要比阿萍愚笨一些。
    “阿蕪，阿蕪……”
    “小阿蕪……”
    萬俟蕪回神，看著在外麵朝著她招手的萬俟勍，有些局促，手指攪在一起。
    “怎麽又在發呆，阿蕪快來這是姑姑，快來看看弟弟。”
    萬俟萍這時候上前，一把拽住了萬俟蕪的手臂，將她往院子中帶出。
    萬俟蕪恭恭敬敬的給姑姑行禮，但萬俟萍就沒有那麽多禮數了。
    萬俟萍扒拉著她姑姑的手臂，看著裏麵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笑著問：“姑姑，這就是弟弟麽？長得真好看，可以給我抱抱麽？”
    因為阿萍的這一茬，本來有些局促的一家人。
    瞬間變得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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