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典禮在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中落下帷幕。林不凡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頂著那頭晃眼的七彩頭發，意氣風發地走下台，還不忘朝台下飛吻，引得學生們又是一陣尖叫。
    他剛走到台側，還沒來得及推上陳南星的輪椅，就見康校長黑著臉，像一頭發怒的雄獅般衝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
    “小兔崽子！你給我過來！”康校長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不由分說地拽著林不凡就往主席台後麵的休息室拖。
    “哎哎哎！老康頭！輕點輕點！注意形象！這麽多領導學生看著呢！”林不凡齜牙咧嘴地被拖著走，還不忘回頭衝陳南星和王教授他們喊：“幫我照顧一下我朋友！我去去就回！”
    王教授和李教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要壞事”的訊號，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
    休息室的門“砰”一聲被康校長狠狠摔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林不凡！”康校長猛地轉身，胸口劇烈起伏，指著林不凡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你！你剛才在台上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麽東西？！”
    林不凡被吼得縮了縮脖子，但嘴上卻不服軟：“我哪有胡說八道？我句句肺腑之言，掏心掏肺！台下反應多熱烈你沒看見嗎？掌聲都快把屋頂掀了！”
    “熱烈？那是你用紅包砸出來的！”康校長氣得手都在抖：“我問你！我給你的稿子呢？我熬了半宿一個字一個字給你摳出來的稿子呢？！你為什麽不按稿子念？！啊？！”
    林不凡一聽這個，立刻露出嫌棄的表情，從屁股兜裏掏出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a4紙，用手指彈了彈：“就這？老康頭，不是我說你，你這稿子寫得……也太……太那個了！”
    “太哪個了？！”康校長眼睛瞪得像銅鈴。
    “太官方！太老套！太沒有靈魂了！”林不凡掰著手指頭數落：“通篇都是什麽春風送暖、崢嶸歲月、櫛風沐雨……這都什麽年代的詞了？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底下坐著的可是搞藝術的學弟學妹，你拿這套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腔調糊弄誰呢？我得對他們負責啊！”
    “你負責？！你負個屁責！”康校長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猛地搶過那張稿紙，抖得嘩嘩響：“這才是負責任的態度！嚴謹！得體！符合場合！你看看你！你在台上都說了些什麽？啊？吹牛都不打草稿！什麽專業課一騎絕塵？什麽李教授的課你精準押題？你當年那《藝術理論批判》是怎麽過的你自己心裏沒數嗎？！李教授！你告訴他！他當年考多少分？！”
    被突然點名的李教授嚇得一哆嗦，推了推金絲眼鏡，一臉為難地看著暴怒的校長和一臉無所謂的林不凡，支支吾吾地：“這個……校長……過去的事了……就……就別提了吧……”
    “還有！”康校長根本不理會，繼續咆哮：“你還敢讓他們以你為榜樣？！林不凡！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當年在學校除了惹是生非、氣老師、搞些不著調的破發明，你還幹什麽了？逃課、掛科、差點因為實驗室爆炸被開除！讓你當榜樣？你是想把他們都帶入歧途、火坑裏嗎？！”
    “哎喲喂！老康頭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林不凡也提高了音量，叉著腰：“我怎麽就不能當榜樣了？我現在事業有成吧？我給學校捐款了吧？兩個億！真金白銀！我鼓勵他們創新、敢想敢幹，有錯嗎？難道都學得跟你稿子裏寫的那樣，一個個變成老古板？
    再說了，老康頭我勸你對我尊重一點，要知道現在錢還沒到賬呢！”
    康校長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指著林不凡的鼻子怒吼：“小兔崽子！你……你竟敢威脅我？！兩個億了不起啊？！”
    林不凡眨眨眼，一臉無辜地攤手：“老康頭，你摸著良心說，兩個億，它難道不了不起嗎？”
    康校長被這話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胡子翹得老高，手指哆嗦著指向林不凡，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他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李教授，眼神裏充滿了“你快說句公道話”的求助。
    李教授推了推金絲眼鏡，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地點頭：“校長，客觀地說，兩個億……它確實了不起。”
    康校長眼睛瞬間瞪得更圓了，難以置信地又猛地轉向另一側的王教授。
    王教授趕緊咳嗽一聲，避開康校長噴火的目光，小聲嘟囔：“老康……咱得講道理……能隨手捐出兩個億的……那就更了不起了……”
    “你……你們……”康校長看著左右“叛變”的兩人，氣得差點仰倒，捂著胸口緩了好半天，才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無可指摘的發力點，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都氣得變了調：
    “好！好！好！兩億了不起！捐兩億的更了不起！這些我都先不跟你計較！”康校長喘著粗氣，手指頭都快戳到林不凡鼻子上了：“我就問你！你在台上叭叭叭叭說了那麽大一通！從天說到地，從古吹到今，紅包撒了，牛也吹了！為什麽從頭到尾，連一句感謝學校、感謝老子的話都沒有？！啊？！忘本的小兔崽子！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
    林不凡聞言，立刻瞪大眼睛，露出比康校長還要震驚、還要委屈的表情，聲音拔高了八度：“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老康頭你可別血口噴人！我林不凡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
    康校長氣得吹胡子瞪眼，手指頭都快戳到林不凡鼻尖上了：“咋滴？你小子這表情是覺得我冤枉你了？！”
    林不凡雖然沒說話，但那瞪大的眼睛裏寫滿了“難道不是嗎”的委屈和不服氣，腦袋還微微昂著，七彩發絲都透著一股倔強。
    “好好好！你不信是吧？”康校長猛地扭頭，看向身旁的兩位“證人”：“王教授！李教授！你們倆給我作證！這小子剛才在台上，是不是一句感謝學校、感謝師長的話都沒說？！”
    王教授推了推眼鏡，避開林不凡“威脅”的眼神，小聲但清晰地說道：“不凡啊……這個……校長說得對，你確實……沒提。”
    李教授也趕緊點頭附和，語氣帶著點無奈：“是啊小林，你從上台到下台，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學弟學妹，就是……嗯……漏了最該感謝的。”
    林不凡臉上的表情瞬間從“不服”變成了“難以置信”，他喃喃自語：“不可能啊……我怎麽可能沒感謝？就算不專門感謝老康頭……我也肯定會感謝學校才對啊……這不符合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設啊……”
    康校長一聽更是火冒三丈，聲音陡然拔高：“小兔崽子！你剛才說什麽？老子辛辛苦苦栽培你……”
    眼看康校長又要暴走，林不凡立馬見風使舵，雙手合十，態度誠懇地認錯，但看起來依舊有點欠揍：“錯了錯了！老康頭，不……應該是康校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這不是……這不是見到母校太激動，見到學弟學妹太熱情，一不留神就把最重要的感謝給整忘了嗎？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
    這樣，康校長你放心，這份感謝，我絕對補上！而且得大補特補！等我回去，立馬就在網上，對，就鬥音上，發個特別聲明，專門、鄭重、深情並茂地感謝您老人家對我的辛勤栽培和無私關懷！保證情真意切，感人肺腑，讓全網都看到您康校長的偉岸和我的知恩圖報！”
    然後不等康校長再說什麽，林不凡看了一眼手機，突然叫道：“哎呀！不好！差點忘了，我還有個特別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要開，事關幾個億的大項目！老康頭，王媽，李媽，我先撤了！咱們回聊！”
    說著轉身就要開溜，腳步飛快。
    剛走出幾步，林不凡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停下，轉回身，對著還在原地運氣、沒完全反應過來的康校長喊道：“對了老康頭！差點忘了正事！過幾天，就下周三，我公司有部新電影要宣傳，第一站就定咱們學校！你記得提前給我安排好場地，弄得隆重一點啊！紅毯、鮮花、熱情的學弟學妹……一樣都不能少！排麵必須給我撐起來！這可是給母校長臉的好機會！
    喊完，不等康校長爆發，林不凡立刻腳底抹油，推起陳南星的輪椅，一溜煙地朝著校門口跑去，那速度簡直堪比百米衝刺，七彩頭發在奔跑中一顛一顛的，格外醒目。
    康校長看著林不凡迅速遠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口氣堵在胸口，好半天才猛地跺了跺腳，對著早已空無一人的方向怒吼出聲：“林不凡！你個混賬小子！又使喚老子！還敢跑！你給我等著！！！”
    王教授和李教授在一旁忍著笑，趕緊上前一左一右地勸慰：“消消氣，校長，消消氣……好歹捐款是真的……電影宣傳也是好事……排麵……排麵咱們學校還是有的……”
    ……
    林不凡推著陳南星，那輛輪椅幾乎要被他推出火星子，嗖嗖地穿過散場的人流，七彩頭發在夕陽下拉出一道晃眼的彩虹尾跡。
    “怎麽樣，哥今天這發言，是不是帥炸了？”林不凡得意地一甩頭，幾縷彩毛差點掃到陳南星臉上。
    陳南星虛弱地笑著，聲音卻比早晨又有力了些：“帥……就是康校長的臉色……好像不太帥……”
    “嗐！老康頭那是感動的！他那人就那樣，一激動就臉紅脖子粗，習慣就好！”林不凡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推著輪椅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路：“走，哥帶你去個好地方，比聽那些老頭念經有意思多了！”
    林不凡並沒往回醫院的方向走，反而七拐八繞，鑽進了一片老城區的胡同。傍晚的風帶著炊煙的香氣，陳南星好奇地張望著兩旁古樸的四合院門樓和探出牆頭的石榴樹。
    最終，輪椅在一個不起眼的、掛著破舊燈籠的小店門前停下。店裏飄出誘人的甜香。
    “趙爺爺，老規矩，雙份糖，多加紅豆！”林不凡熟門熟路地朝裏喊了一嗓子。
    一個精神矍鑠的白發老頭從裏屋探出頭，看到林不凡的頭發，笑罵道：“喲！這不是我們林小子嗎！這回想甜掉幾顆牙？”目光落到輪椅上的陳南星身上後，老人頓了頓，笑容溫和了些：“等著，馬上好。”
    很快，兩碗熱氣騰騰、堆滿料子的杏仁豆腐遞了出來。白玉般的豆腐顫巍巍的，澆著亮晶晶的糖桂花，鋪滿了蜜紅豆。
    “嚐嚐，趙爺爺這兒祖傳的手藝，比醫院那營養餐強一萬倍！”林不凡塞給陳南星一碗小勺，自己直接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糖水，滿足地眯起眼。
    陳南星小口舀起一勺，甜而不膩，杏仁的清香和桂花的馥鬱在口中化開，讓她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
    吃完甜品，林不凡又推著陳南星去了附近的公園。華燈初上，他租了條電動船，慢悠悠地漂在湖心。晚風拂過水麵，帶來絲絲涼意，陳南星裹緊了薄毯，看著遠處城市的燈火倒映在粼粼波光中，久久沒有說話。
    “其實……生病之後，我就沒想過還能這樣……”陳南星忽然輕聲說，聲音揉碎在水波裏：“好像偷來的時間一樣。”
    林不凡難得沒接話，隻是安靜地陪著。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星光灑滿湖麵，他才調轉船頭：“走吧，再不回去，有人該急眼了。”
    ……
    醫院門口，路燈拉長了許紅豆焦急的身影。她不停地踱步，手機貼在耳邊，眉頭緊鎖。一遍遍撥打那個號碼，傳來的始終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當她第n次抬頭，終於看到那個推著輪椅、頂著一頭在夜色裏依舊紮眼的七彩頭發的身影晃晃悠悠出現時，懸著的心猛地落下，隨即又被一股火氣取代。
    她幾乎是衝了過去。
    不給許紅豆說話的機會，林不凡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抱住她，響亮地在其臉蛋上親了一口：“玫瑰！一天不見如隔三秋，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