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沅水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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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將浪琴山七十二峰染成血色,當送葬隊伍踩著碎玉階轉過第七道山彎時,最前排的引魂幡突然無風自燃。青色火焰順著幡布攀援而上,在暮色中勾勒出詭異的玄鳥圖騰。
    “九少爺當心!“捧著銅盆的老仆踉蹌後退,盆中浸泡著黑狗血的糯米灑了滿地。十六歲的劉玄攥緊腰間青玉劍柄,看著紙錢灰燼在頭頂盤旋成漩渦。他分明聽見漩渦深處傳來鎖鏈拖曳的聲響,就像昨夜祠堂地窖裏那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譚小枚忽然扯住他的袖角。這位寄居劉府的表小姐此刻麵色煞白,雙瞳在夕陽餘暉中竟泛出淡紫色澤:“玄哥哥,你聽——“山風裹挾著若有若無的嬰啼掠過耳際,那是種不屬於人間的淒厲哭嚎,連抬棺的八名淬體境武夫都變了臉色。
    “起棺!“三長老的暴喝震落鬆枝積雪。老人枯槁的手指掐著青銅鈴鐺,鈴舌撞擊聲裏帶著某種秘法韻律。當棺槨重新離地三寸時,劉玄注意到楠木棺蓋上浮現出暗紅紋路——那是用朱砂混合玄黃血繪製的封魔陣,此刻正沿著棺木縫隙滲出絲絲黑氣。
    隊伍行至斷龍崖時,暮鼓恰好敲過七響。沅水郡的輪廓在群山懷抱中漸次浮現,九曲沅江如銀絲絛帶纏繞著百丈城牆。劉玄望著江心那座八角鎮魔塔,塔尖懸掛的青銅鏡將最後一線天光折射成利箭,筆直刺入浪琴山東麓的紫色霧瘴中——那裏是劉氏族人世代守護的禁地。
    “又有人被魔瘴吞噬了。“譚小枚指著霧瘴邊緣翻湧的猩紅。三日前四房庶出的十一叔就是在那個位置失蹤的,隻留下一隻嵌著月光石的雲頭履。劉玄想起母親今晨為他整理衣襟時,指尖在他左肩胎記上停留了格外久的時間。
    入城時已是戌時三刻。青石板街道兩側,琉璃燈籠次第亮起幽藍火光。經過摘星樓時,劉玄聽見頂樓傳來箜篌裂帛之音,十七根琴弦應聲而斷。黑衣琴師倚著雕花欄杆輕笑,半張臉隱在陰影裏:“小玄子可聽過鏡月傳說?當血月映照斷弦時......“
    “放肆!“三長老袖中飛出三道黃符,琴師所在的位置突然騰起青煙。待煙霧散盡,樓台上隻餘半幅殘破的《九嶷山居圖》,畫中題著褪色的血字:七殺照命,魔胎將現。
    譚小枚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詭異金芒。劉玄扶住她單薄肩膀時,懷中那枚祖傳的月光石突然發燙。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抓著族長玉佩喃喃自語的場景,老人渾濁的瞳孔裏倒映著九重幻影,每重幻影都是不同年紀的自己持劍而立的模樣。
    子夜時分,劉玄被祠堂方向的鍾聲驚醒。他赤腳踩過冰涼的地磚,看見母親獨自跪在先祖靈位前。供桌上那尊三足青銅鼎正在劇烈震顫,鼎身銘刻的二十八星宿逐個亮起,鼎中香灰凝聚成扭曲人臉。
    “還有三個月。“母親的聲音像浸透了冰水,“你父親用命換來的封印......“她突然噤聲,因為鼎中灰燼人臉突然睜開雙眼——那是雙沒有瞳仁的純白眼眸。
    院中古井傳來鐵鏈晃動的巨響。劉玄衝向井口的瞬間,月光石自衣襟內飛出,在井口上方投射出環狀光暈。他看見井底漂浮著無數青銅棺槨,每具棺槨都纏繞著刻滿符咒的鎖鏈。最深處的棺蓋上,赫然刻著他的生辰八字。
    井底陰風卷著腐朽氣息撲麵而來,劉玄抓住井沿的指節泛白。月光石懸浮在青銅棺群上方,將他的生辰八字映得如同燃燒。最深處的棺槨突然震動,纏繞其身的符咒鎖鏈迸濺火星,某種沉悶撞擊聲在井壁間層層回蕩。
    “玄兒!“母親譚芷萱的驚叫撕破夜色。劉玄踉蹌後退時,月光石墜入井中,在觸及水麵的刹那爆發出刺目銀輝。井水沸騰如熔銀,無數青銅棺槨在光流中化作飛灰,唯剩那具刻著八字的棺木緩緩升起。棺蓋縫隙裏滲出漆黑粘液,落地即成赤紅曼珠沙華。
    三長老的符紙破空而至,卻在觸及黑棺時自燃成灰。“孽障!“老人咬破舌尖噴出精血,青銅鈴鐺化作九丈金鍾罩向古井。鍾壁浮現的《山河鎮魔圖》尚未成型,棺中突然伸出白骨利爪,五指舒張間金鍾轟然崩碎。
    譚小枚的尖嘯在此時穿透雲霄。少女發間玉簪碎裂,紫瞳完全轉為鎏金色,額間浮現血色狐紋。她躍上井台的動作快得不似凡人,素手按住棺蓋的瞬間,整座劉府地底傳來龍吟般的鎖鏈絞動聲。
    “半妖......“三長老瞳孔驟縮,袖中滑出刻滿咒文的青銅短刀。劉玄卻先他一步撲向譚小枚,青玉劍橫擋在少女頸前:“誰敢動她!“劍鋒過處,他左肩玄鳥胎記突然灼痛,井中月光石竟從虛空浮現,穩穩落回掌心。
    棺蓋在此時轟然洞開。沒有屍骸,沒有陪葬,唯有九盞青銅燈懸浮其中,燈芯燃燒著幽藍火焰。劉玄看著最中央那盞燈的火光裏浮現父親麵容,老人正在對著某個虛空說話:“......待到第九個玄鳥印轉為赤紅,便是鏡月輪回終結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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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突然嘔出大口鮮血,染紅了祠堂門檻。她手中攥著的星盤哢噠轉動,二十八宿中的危宿猛然炸裂。“時辰到了......“她慘笑著指向東方,浪琴山巔的紫色霧瘴正瘋狂翻湧,凝聚成遮天蔽日的玄鳥形態。
    三長老突然捏碎腰間玉佩,十二道黑影自四麵八方躍入院落。這些戴著饕餮麵具的死士手持隕鐵鎖鏈,鏈首彎鉤直取譚芷萱琵琶骨。“魔胎現世前,所有變數都要抹除!“老人枯掌拍向地麵,青石板下浮出猩紅陣圖。
    劉玄懷中月光石突然炸開萬千光刃。光幕中浮現三十年前場景:父親白袍染血,手持魔刃立於屍山之上,腳下踩著刻有劉氏族徽的戰旗。當他轉身時,左肩玄鳥胎記正在蛻變為赤紅色彩。
    “原來如此......“譚小枚的笑聲帶著妖異回響,她指尖輕點虛空,十二死士瞬間化作石雕。紫色霧瘴此刻已籠罩整個沅水郡,鎮魔塔頂青銅鏡射出的光柱中,緩緩浮現一座倒懸的琉璃宮殿。
    三長老的青銅刀突然調轉方向刺入自己心口。鮮血噴濺在陣圖上,喚醒了沉睡在地脈深處的龐然大物。整座浪琴山開始震顫,七十二峰接連亮起血色符文,最終在雲端匯聚成巨大的鍾表虛影——指針正指向亥時三刻。
    井中青銅棺突然射出漆黑光柱,與鎮魔塔鏡光在空中相撞。空間在那一刻產生裂隙,劉玄看見裂隙另一端站著黑衣琴師,那人正在破碎的時空中作畫,畫中赫然是此刻劉府發生的場景。
    “宿主......“譚小枚喃喃自語,鎏金瞳孔中流轉著古老符文。她扯斷頸間紅繩,墜落的玉墜裏封存著一滴琥珀色血液。當血珠融入月光石時,浪琴山深處傳來天地初開時的轟鳴。
    劉玄的劍突然自主出鞘,劍柄玄鳥雙目迸射紅光。青玉劍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那是用玄黃血書寫的鏡月契約。當他本能地念出第一句咒文時,整個沅水郡的時間驟然凝固——除了三長老正在異化的右手,那布滿鱗片的手掌已穿透母親胸膛。
    “不!!!“月光石在嘶吼中碎裂,時空恢複流動的瞬間,劉玄看到三十九個自己同時揮劍。這是玄黃血脈第九代覺醒者的天賦,每個幻影都代表著一種可能的人生軌跡。當劍鋒斬落三長老魔化的右臂時,所有幻影齊齊轉頭望向東方——浪琴山巔的霧瘴裏,九重青銅門正在緩緩開啟。
    母親染血的手抓住劉玄腕間:“去......找到真正的宿主......“她咽氣時,祠堂所有先祖牌位齊齊炸裂,藏在暗格中的族譜自動翻開,泛黃的紙頁上,第九代嫡子生辰八字正在燃燒。
    地底傳來的鎖鏈斷裂聲越來越急,鎮魔塔鏡光中倒懸的宮殿已降下白玉階梯。譚小枚抱起母親尚且溫熱的屍身,眼中金芒照亮簷角風鈴:“玄哥哥,你聽——“
    風鈴聲裏夾雜著鏡麵破碎之音,劉玄低頭看向掌心,月光石碎片不知何時已嵌入血肉,形成新的玄鳥印記。當第一滴血落在青玉劍上時,劍柄傳來父親遙遠的歎息:“......這是第一百二十七次輪回......“
    浪琴山的九重青銅門轟然洞開,紫色霧瘴裏伸出萬千鬼手。黑衣琴師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他手中畫卷正在燃燒,灰燼裏浮現出劉玄持魔刃的模樣。沅江開始倒流,無數青銅棺槨浮出江麵,棺蓋上的符咒鎖鏈盡數崩解。
    三長老的殘軀突然爆開,血肉在虛空凝聚成血色羅盤。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劉玄心口:“魔胎......終究是你......“話音未落,七十二峰血色符文盡數匯入他體內,在天靈處凝成赤紅豎瞳。
    譚小枚的狐尾在此時刺破襦裙,九條虛影橫掃庭院。她咬破指尖在劉玄眉心畫符:“以半妖之血,破宿命之輪!“符成刹那,黑衣琴師的畫卷徹底焚毀,浪琴山深處傳來鏡麵破碎的清音。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霧瘴時,劉玄在祠堂廢墟中醒來。懷中母親的身體冰冷如鐵,青玉劍插在龜裂的祭壇中央,劍身倒映出的自己,左眼已化作純粹的金色。
    欲知後事,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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