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以川目瞪口呆，就好像聽了天方夜譚一樣離奇。
    其實，也不怪他會如此的驚訝。
    在陳誌飛出頭接手這個案子之後，他就做過背景調查。
    老家蘇州來法租界混飯吃，憑著敢打敢拚，出手狠辣的風格引起了上麵人物的注意。
    後來給一位堂主投了拜師帖，才算是在法租界站穩腳跟了。
    文化水平也就能識字，狗爬一樣的字醜是醜了點，至少擺脫了文盲。
    正規警察學校，就更沒上過了。
    甚至連巡捕房的急訓，都沒有參加。
    敬禮都不比標準！
    說白了就是一個披著黑皮的混混，是巡捕房和堂口之間分錢的紐帶！
    這樣一個人能夠不惹事，不製造案件就不錯了。
    讓他偵察破案，就和稱讚青樓女子是良家婦女一樣離譜。
    一件幾乎沒有線索，公認了不可能破的燙手山芋，竟然被一個挑選出來背黑鍋的混混給破了。
    怎麽聽起來都覺得離奇！
    馮以川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地上中槍的屍體以及兩件證物。
    又不得不接受，這就是真的！
    左半邊腦子疑惑，右半邊腦子被迫接受，有一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緩了半天，才訥訥吐出兩個字：“確定？”
    陳誌飛撇了撇嘴，自信的開口道：“日本人的包在這裏，凶器也在這裏，拿回去一對比就知道真假！”
    說話的時候，轉頭看了一眼領導。
    沉吟片刻，這才笑著說道：“這次的案子雖然是我查到了凶手所在的位置，但也是因為有顧巡長坐鎮指揮，有全隊同僚的協助才能擊斃凶手！”
    當著領導的麵說這番話，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說白了，案子能破固然是自己能力強，但也離不開領導的坐鎮指揮。
    連全隊，都給這分潤了功勞。
    顧成禮背負雙手，腰杆挺得筆直，眯起眼睛點了點頭，笑眯眯的臉上滿是欣慰和讚賞。
    對這個彩虹屁和主動讓功的態度很滿意。
    在眼神交匯的時候，揚了揚下巴，給了一個眼神示意。
    陳誌飛眨了眨眼睛，立刻明悟了其中的含義。
    掏出哈德門給在場的人散了一支煙，自顧自的點上。
    舒爽的在現場抽起煙來。
    煙灰落在地上，看得馮以川額頭青筋怦怦直跳。
    心裏暗罵：“痞子就是痞子，連最基本的保護現場都不知道！”
    剛準備出言提醒，耳中傳來意味深長的聲音。
    “我們隻是路巡，平時很少辦案，對鑒定更不熟悉。”
    “能不能麻煩馮探長，替我們把兩件物證送去鑒定比對呢？”
    “後麵的一些細節，還得向馮探長多多請教！”
    鋥~！
    馮以川眉頭一挑，眼睛裏閃過一抹精光。
    都是老江湖了，哪裏還聽不出來對方話裏話外的意思。
    說得好聽點是請自己幫忙協助，說得直白點就是有好處大家拿，見者有份雨露均沾！
    到時候參與了鑒定評估工作，也算是立功中的一員了。
    頓時，對這個痞子出身巡捕印象又好了不少。
    心裏暗暗點讚：講究人！
    畢竟證物凶器鑒定這種事情，用嘴巴問也能問到怎麽去。
    更何況還有顧成禮這個在哪都熟的老油條，說不定和鑒定的人還熟悉得很呢！
    直接就能把東西拿去鑒定，根本不需要他協助。
    別人把最後的鑒定送出來，那是相當講究了！
    即便功勞不大，但也算在這起涉及外事糾紛的案件中露臉了。
    比起另外兩個探組來，也算是長臉了！
    能夠有最後分得一些出場機會，也就心滿意足了。
    畢竟這個案子是別人破獲的，嫌疑人也是別人擊斃的。
    有顧成禮這個老狐狸在場，其他人也別想強行搶功。
    這個老狐狸和總巡長的關係，可好得很呢！
    搶功的話，肯定會被告到總巡長那裏。
    更何況這樁案子連總華捕都在關注，誰敢搶功？
    現在對方能主動提出雨露均沾，已經很講究了，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馮以川笑眯眯的拿起打火機，點上了手裏的哈德門香煙。
    現場規矩什麽的，已經不重要了。
    抽了這支煙，那才是這件案子的自己人！
    反正地上到處都是灰塵，也不怕多點煙灰。
    “呼~！”
    “陳老弟，這個人是什麽身份，怎麽定性？”
    馮以川吐出一口煙霧，直截了當問了出來。
    一副有什麽問題，大家商量著來的架勢。
    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他們這些巡捕探長亦正亦邪遊走在灰色地帶，根本沒那麽多顧慮。
    隻要能有個交代就可以了。
    甚至很多時候明知道是頂罪，在大環境下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習以為常了。
    現在主動詢問，也表達了以對方為主的態度。
    陳誌飛猶豫片刻，轉頭看向旁邊的領導：“巡長，您怎麽看？”
    顧成禮眉頭一挑，意味深長道：“這起案子不是普通的搶劫殺人，而是藍衣社和日本間諜之間的爭鬥！”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案子給定性了，也把矛盾轉移了出去。
    即便將來日本人追究，也是找藍衣社，和巡捕房無關。
    甚至兩邊的暗中廝殺違反了法租界的法律，還能保留追究的權利！
    不愧是老油條，這一招連推帶打，實在是高明！
    陳誌飛笑著點了點頭，一臉的不置可否。
    搞那麽複雜的安排布置，不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覺得是藍衣社幹的？
    把這件案子從搶劫殺人，變成間諜之間的廝殺，就沒人盯著不放了。
    到時候藍衣社再放出口風，事情就實錘了。
    憲兵司令部就算單方麵否定，有藍衣社的承認就足夠了。
    這個案子就算是徹底完結了。
    至於後麵的事情，那就是藍衣社和日諜之間的爭鬥了，與法租界無關。
    馮以川隻是略作思考，便想通了其中關節。
    這個定性，的確是最合適的。
    笑道：“那我現在就把屍體和證物送去鑒定，明早就給你們報告！”
    “那就麻煩馮探長了。”陳誌飛客氣的道謝。
    “客氣，都是自家兄弟！”馮以川臉上笑開了花，招呼幾個下屬快速處理現場。
    不多時，來了一輛車拉著屍體和證物就去了巡捕房。
    在巡捕們撤離的時候，貨櫃上的布匹也被當作證物全部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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