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巡長的話音落下，現場卻並沒有響起嘩然的驚訝聲。
    偌大的會議室裏安安靜靜，所有人都垂頭不語。
    從總華捕親自過來監督，連案情都有總巡長講解就已經證明了案件的重大。
    再加上旁邊還坐著幾個打扮華貴的男女洋人，必定是和他們有關。
    否則和這幾個洋人無關的話，他們又何必來這裏呢？
    如果不是洋人，甚至說不是法租界的上等人，一個法國人被綁架的話又怎麽會鬧出那麽大陣仗？
    用腳趾頭能想到，如果是普通案件，受害者是華人都掀不起半點波瀾。
    在座的都是巡捕房老人，一個個不說破案能力強，但也是經驗豐富見過很多案子的。
    察言觀色的能力，更合適毋庸置疑。
    沒點本事的話，就算有能力也別想升上來！
    當總巡長大致講解了案情後，所有人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燙手山芋！
    根據他們的經驗以及發生過的案件卷宗來看，綁架後即便繳納了贖金，撕票率也超過50。
    綁架外國人後撕票的概率，更是超過了90！
    因為留下肉票，會增加綁匪被查到的風險。
    更重要的是因為身份問題，巡捕房也會全力以赴根據肉票提供的線索進行追查。
    天知道會不會因為一句不經意的話，就暴露身份或者留下追查的線索。
    隻有撕票了，才會更安全。
    而整個法租界巡捕房針對綁架案的破案率，還不足5！
    也就是說能夠破案解救人質的概率，幾乎是相當於無！
    哪怕是相隔一百年後，菲猴子那邊綁架率極高，但破案率也才30。
    更何況是如今這些隻想著撈錢，甚至連正規警校都沒上過的巡捕了。
    反正在座的巡長和探長們，沒一個有信心能破案。
    連事後抓捕綁匪都辦不到，就更別說是解救人質了。
    在如今這個偵破手段落後的時代，想要在茫茫大上海找出一個被刻意隱藏的人如同大海撈針！
    甚至有可能人質已經被撕票了都說不定。
    如果被綁架的是一個華人富商的子弟，就算被撕票了，事後還能找幫會出人頂罪，找一個替罪羊把罪名扛下來，巡捕房增加一個破案業績。
    可是涉及到法國人，肯定是不能找替罪羊背鍋。
    到時候法國人追查起來，恐怕出人的幫會害怕被牽連，第一個就要反水！
    所以這就是一個燙手山芋，誰沾了誰倒黴。
    在這些探長和巡捕看來，這不是什麽案情分析大會，而是找人背鍋大會。
    誰要是接了這個案子，誰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如果最終沒能把人質解救出來，那麽就會被推出來背黑鍋，承擔辦案不力的責任！
    這口黑鍋沒人敢接。
    總巡長眉頭緊皺，目光在一眾下屬臉上掃過。
    看到所有人都垂著頭龜縮著不願冒頭，心底不由有些惱怒。
    砰砰砰~！
    氣憤的敲響桌上，惱怒道：“年底憑業績的時候一個個都自稱神探，現在怎麽都啞巴了？”
    “……”下方一片寧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一個個垂頭屏著呼吸，好像生怕呼吸重一點都會引起注意被當出頭鳥一樣。
    “你們~一群沒用的東西！”
    總巡長罵了一句，轉頭歉意的說道：“趙總，是我領導無方，讓您看笑話了。”
    雖然嘴裏說著歉意的話，但臉上神情卻很是平淡，一點也沒有擔憂的意思。
    他的年齡還有不到兩年就要退休了，而且這些年也撈了夠享受幾輩子的錢。
    早就有想要帶著全部家財出國的心思。
    隻不過心裏還有貪念，所以才想再多撈兩年。
    反正已經找好了後路，就算這個時候真把他給撤了也沒什麽。
    根本沒想過再往上升，自然不會有那麽多的顧慮。
    趙寶慶哪裏又看不出這個老東西的小心思呢？
    對於巡捕房是什麽水準，他作為總華捕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讓他們撈錢，肯定是一個比一個積極。
    如果說長官有需要辦私事兒，這些巡捕可以比幫會分子更凶狠！
    可是論起辦案來，就實在是不敢恭維了。
    不過法國人控製租界也隻是為了撈錢，根本沒想過真要穩定發展。
    否則也不會和幫會勾結，僅僅維持表麵的安寧而已。
    所以要讓他們破案，根本就不可能。
    當年他從底層做起的時候，同樣麵對過綁架案。
    可是就他經手過的綁架案中，十三起綁架案隻有四個肉票回來了。
    都不是救回來，而是綁匪比較講究，收錢後就放人了。
    不過十三起綁架案，連一起都沒有真正破獲！
    後來還是找人頂包，才把事情給平息了。
    所以連他自己，其實心裏也是沒底的。
    可是現在的形勢又必須破案。
    隻能盡量溫和的許諾道：“誰要是能救回妮娜小姐，年底考核我給他提一級！”
    承諾雖然做了，但沒人回應。
    因為在他們的眼裏，無法破案背黑鍋的概率是95，而破案的概率隻有1，剩下的4還隻能看天意。
    承諾的籌碼再多，拿不到手甚至還會惹一身腥，傻子才會答應。
    所有人心裏都打定了主意，隻要不是被點名，就一直裝小透明。
    忽然
    旁邊的幾個洋人中，一個五十來歲的金發男子站了起來。
    臉色焦急道：“誰要是能救回妮娜，我會動用在公董局的關係助他升職！”
    公董局，那是法租界的最高市政領導組織和領導機構。
    真要是得到公董局的支持，將來成為新一代的上海灘大亨也是輕而易舉。
    這個酬勞不可謂不重，所有人的眼睛裏都閃過一絲渴望。
    不過餅畫得再大，吃不到嘴裏還有什麽意義？
    總巡長見到趙寶慶和法國人都有些急眼了，也不敢真讓兩人發火。
    下令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全力以赴必須把人救出來！”
    在場的探長和巡長都鬆了口氣，棍子落在所有人身上就不用擔心。
    所謂法不責眾，大家都是有背景的，就算最後沒把人救出來也不用擔心被真觸發了。
    隻是眾人還沒來得及應下。
    李宏偉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彎腰附耳道：“我覺得可以安排再細致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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