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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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種被無形之牆隔絕的鈍痛。小鈺的意識蜷縮在精神領域最幽暗、最偏僻的角落,如同受傷的幼獸舔舐著深可見骨的傷口。
    外界的聲音——妮莫那標誌性的、仿佛永遠不會枯竭的元氣聲音,徐鈺強忍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的應對,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吸飽了水的棉絮,模糊不清,失去了所有鮮活的色彩和棱角。
    她拒絕接收。
    或者說,她害怕接收。
    任何一絲關於那個“外麵”的信息,都可能變成引燃她內心早已堆積如山的、名為情緒炸藥的星火。
    她將自己更深地埋藏起來,仿佛沉入了一片粘稠、溫暖卻又無比沉重的意識之海。
    這裏沒有光,沒有方向,隻有她自己沉重的心跳聲,在死寂中擂鼓般作響,每一次搏動都震得她靈魂發顫。腦海裏,那些如同滾燙瀝青般翻騰的思緒,正瘋狂地灼燒著她的理智,啃噬著她僅存的驕傲。
    在看到,那個屹立在決鬥場上充滿自信與從容的背影時,她的心頭就不由蹦出了一個疑問。
    憑什麽?
    這句話似乎不再是疑問,而是淬了劇毒的詛咒,被千百次地淬煉、打磨,變得無比尖銳、無比冰冷,然後狠狠地、反複地紮進她意識的核心。
    每一次穿刺,都帶起一陣痙攣般的痛苦和怨憤。
    憑什麽她一醒來,就能擁有那樣……令人絕望的力量?
    那個畫麵,如同最頑固的幽靈,死死纏繞著她,無論她如何緊閉“意識之眼”,如何試圖驅散,都清晰得纖毫畢現,甚至帶著現場那潮濕空氣的觸感和觀眾席上爆發的、震耳欲聾的驚歎餘音
    ——美納斯。那條龐大而優雅的存在,懸浮在對戰場地的中央,姿態從容得如同在自家後花園散步。
    水流像是最忠誠、最靈動的綬帶,圍繞著它蜿蜒盤旋,折射著場地燈光,散發出夢幻般的粼粼波光。
    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對手的掙紮顯得如此徒勞而可笑。而站在指揮席上的徐鈺……小鈺“看”得清清楚楚,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閃爍的不是她慣常的緊張或全力以赴的專注,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冷酷的自信。
    仿佛指揮美納斯完成如此驚豔的壓製,對她而言不過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天衣無縫。”
    妮莫學姐當時那聲脫口而出的驚呼,此刻在小鈺的意識裏無限放大,扭曲成最尖銳的嘲諷。
    是啊,天衣無縫。完美得令人窒息,完美得讓人……絕望。
    那是一種她窮盡三年時光,在血與火、生與死的邊緣摸爬滾打,也未曾觸摸到哪怕一絲邊緣的境界。
    強烈的對比,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在她心上來回切割。她無法控製地將思緒拉回到前些天下午,那個同樣在決鬥場上,卻讓她感到無比冰冷的戰鬥——穆萱的考驗。
    雪妖女……那隻優雅、神秘,卻又帶著致命寒意的幽靈寶可夢。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的心境孤注一擲、拚死抵抗。
    結果呢?
    她修煉出來的所有手段、所有能力、所有戰鬥技巧,在雪妖女麵前,竟然全都脆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寒氣隻是輕輕一卷,攻勢便瞬間熄滅、消散,連一絲像樣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雪妖女那虛幻的麵容上,似乎……似乎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笑意。那眼神,像是最鋒利的冰錐,輕易地刺穿了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信念,將她釘在了名為“弱小”的恥辱柱上。
    那一刻,巨大的羞恥感和挫敗感幾乎將她淹沒。她覺得自己像隻受驚的鴕鳥,下意識地將頭埋進了沙子裏。
    她拚命地給自己找借口,編織著脆弱的心理防線對手可是穆萱啊,是華國曾經的冠軍;
    雪妖女的等級也要比自己的三小隻等級高…環境也可能不利……總之,這不是她的錯,至少……至少她沒有像曾經那次一樣被瞬間秒殺,她堅持住了!
    她守住了!她讓徐鈺醒來時,這具身體不是一具空殼,不是毫無戰鬥力的廢物。精靈們的等級還在,掌握的技能還在,身體的基礎素質還在……
    這三年,她無數次在危機中保護了這具身體,無數次在陷入絕望時咬牙堅持,無數次在傷痛中掙紮著爬起來……沒有功勞,總該有苦勞吧?她至少……守住了這個“家底”,不是嗎?
    這種自我安慰,在昨天之前,在經曆了那場被打斷的考核後還能勉強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自尊。讓她在麵對魂晶裏那個沉睡的強大靈魂時,還能保留一絲微弱的底氣。
    直到今天…
    直到她親眼目睹了美納斯那場堪稱教科書級別的、藝術般的、絕對碾壓的勝利。
    那根本不是什麽戰術的勝利,那是力量層級的無情展示…是絕對掌控力的完美演繹。
    殘酷的現實像一盆混合著冰塊的冷水,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也將她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衝刷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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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場與穆萱的雪妖女的戰鬥,對徐鈺而言,恐怕根本沒來得及發揮出噴火龍應有的戰力…
    “你與她的差距太大了……在徐鈺的麵前你什麽都不是…”
    為人處事的經驗。
    危險來臨時的心境。
    隨機應變的能力。
    …
    你什麽都沒有。
    你…拿什麽和她比?
    這個冰冷的認知,像北地永不消融的寒冰,帶著刺骨的冷意,瞬間將她從頭到腳徹底凍僵。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砸得她意識體都在震顫。
    當然,這差距,她並非今天才知曉。
    然而時間,以及這具身體所麵對的、從未停止過的危險與挑戰,慢慢地改變了她。
    那種對於苦難的恐懼並未消失,但一種微妙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覺的“僭越感”和“歸屬感”悄然滋生。
    在古代的三年,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是她小鈺在呼吸,在心跳,在受傷,在流血,在戰鬥…
    是她小鈺在無數個危險的野外夜晚守夜,在資源匱乏時絞盡腦汁尋找食物和藥劑,在遭遇凶惡的野生寶可夢時指揮著夥伴們浴血奮戰是她小鈺在一次次失敗後咬著牙重新站起,在一次次傷痛中強忍著淚水包紮傷口。
    這具身體的每一道疤痕,每一次力量的微弱增長,精靈們掌握的每一個新技能,甚至是對這個世界規則和常識的重新學習與適應……哪一樣不是浸透了她的汗水、淚水,甚至是血水?
    這三年,是她用命在填補那道天塹。是她用血與火在一點點地、卑微地試圖靠近那個沉睡的…
    可現實呢?現實給了她最響亮的耳光。
    徐鈺醒了。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甚至感到……肮髒的方式,輕易地、戲劇性地獲得了超越她想象的力量。
    那不是一點點的超越,是雲泥之別。是質的飛躍…
    她小鈺這三年的所有掙紮、所有付出、所有在生死邊緣獲得的寶貴經驗和力量積累,在徐鈺和美納斯展現的絕對力量麵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就像小孩子在海邊用沙子辛苦堆砌的城堡,在一個不經意的浪頭麵前,瞬間化為烏有,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這巨大的落差感,比單純的差距更讓她難以承受。那是一種被全盤否定的絕望。
    仿佛她這三年的血淚、她視為珍寶的所有努力和成長,在真正的力量麵前,都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笑話,一段可以被輕易覆蓋、被徹底抹去的……錯誤程序。
    更讓她心如刀絞的是,這力量的獲得方式。是與美納斯……那個美麗而恐怖的存在……做那種事?
    一想到這,小鈺的意識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一種混雜著強烈羞恥、難以置信和……一種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扭曲的嫉妒情緒,如同毒藤般瘋狂滋生,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讓她幾乎窒息。
    憑什麽?!
    憑什麽她需要付出那麽多,經曆那麽多痛苦,在泥濘中摸爬滾打,才能換來一點點微弱的進步?
    而徐鈺,隻需要……隻需要和那條蛇……做那種……那種事,就能一步登天?!這算什麽?!這公平嗎?!
    一種尖銳的、名為“嫉妒”的毒刺,終於刺破了所有自我安慰的偽裝,深深地紮進了她的靈魂深處。她知道這樣想不對。
    明明理智在角落裏微弱地呐喊徐鈺越強,她們就越安全,麵對未來的威脅就越有保障。她們本就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是……可是……她就是控製不住。
    那不甘如同岩漿,在胸中沸騰翻滾。那屈辱如同烙印,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那嫉妒……更是像最毒的蛇,啃噬著她僅存的理智。她嫉妒徐鈺那與生俱來的強大靈魂底蘊。
    嫉妒她能如此輕易地喚醒並駕馭美納斯那恐怖的力量,嫉妒她醒來就能站在一個她小鈺仰望了三年也未能企及的高度…
    她甚至……在心底深處,一個連她自己都羞於啟齒的陰暗角落裏,升起了一絲怨恨。
    怨恨徐鈺為什麽要在她剛剛建立起一點脆弱的自信時醒來?
    怨恨她為什麽要如此輕易地、如此徹底地否定她三年的所有付出?怨恨她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獲得力量,讓她小鈺這三年的掙紮顯得如此……廉價和毫無意義?
    這矛盾的情感如同洶湧的漩渦,將她拖向更深、更暗的深淵。理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被翻騰的負麵情緒徹底淹沒。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一種被整個世界背叛的孤獨感。她不想再聽到任何外麵的聲音,不想再看到徐鈺的任何成功,不想再感受那種讓她無地自容的差距。
    於是,她選擇了徹底封閉。
    她調動了所有殘餘的精神力量,在意識深處築起了一道又一道冰冷堅固的高牆,將自己牢牢封鎖在這個絕對寂靜、絕對黑暗的角落。徐鈺的呼喚?她聽到了,那聲音帶著焦躁,一遍又一遍地撞擊著牆壁。但她不想回應。一絲一毫都不想。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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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隻想躲在這裏,舔舐傷口,咀嚼著那份苦澀的、灼燒靈魂的不甘與怨恨。
    仿佛隻有這絕對的黑暗和死寂,才能給她帶來一絲虛假的、扭曲的平靜。外麵的世界,徐鈺和美納斯,還有那個熱情得讓她心煩的妮莫……都離她遠點吧。她蜷縮著,像一顆被遺棄在冰冷海底的石頭,沉向那無人能及的深處。
    ———
    宿舍厚重的門板隔絕了走廊的喧囂與妮莫那過於蓬勃的生命力,將一方寂靜的空間還給徐鈺。
    她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將肺葉裏積壓的疲憊、應付熱情後的虛脫感,以及那揮之不去的、對意識深處異常的憂慮,一並呼出體外。
    “呼……”
    一聲悠長而沉重的歎息在單人宿舍裏回蕩。
    總算…清淨了。
    然而,這份身體的短暫安寧,卻無法平息精神世界的驚濤駭浪,也無法解答那個盤旋在徐鈺心頭的疑問。
    “小鈺?…”
    她的意念在意識深處一遍遍呼喚,清晰而急迫,如同投入無底深淵的石子。
    沒有回應。
    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怯生生地浮現,也沒有帶著倔強或不安的聲音響起。她的呼喚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片死寂徹底吞沒,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這種徹底的、反常的失聯,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徐鈺強撐的鎮定,讓她心底的不安悄然蔓延。
    到底怎麽回事…
    疑問尚未成形,異變陡生…
    就在她剛剛於心中對現狀做出初步分析,規劃著如何盡快融入學院、完成學業課時之際——哢噠。
    那聲輕微的關門落鎖聲,仿佛是一個信號。
    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深海寒意的存在感,毫無征兆地在她身後凝聚成形。
    徐鈺渾身的寒毛在瞬間炸起。
    一股冰冷的電流從脊椎末端急速竄上大腦,讓她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為之停滯。
    她甚至不需要回頭。
    那股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氣息,那無聲無息間彌漫開來的、混合著強大力量與某種難以言喻親昵感的威壓,已經像無形的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
    是它。
    那個…該死的…
    下一瞬,微涼、光滑、帶著驚人韌性與力量的觸感,輕輕搭在了她略顯單薄的右肩上。
    是美納斯那標誌性的、如飄帶般華麗的帶狀鰭。
    “!!!”
    徐鈺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
    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額角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先前應付妮莫的疲憊仿佛被瞬間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頂級掠食者從背後鎖定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巨大恐懼與壓力。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血液似乎都湧向了頭部,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帶狀鰭的輪廓,能感受到其下蘊含的、足以輕易絞碎鋼鐵的恐怖力量正以一種近乎“溫柔”的克製收斂著。
    這份刻意的收斂非但沒有帶來安全感,反而讓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彼此之間那深不見底的實力鴻溝,以及…對方此刻那不容置疑的、充滿占有欲的“存在”宣告。
    “…小鈺…快出來…”
    “…”
    空氣仿佛凝固了。宿舍裏隻剩下徐鈺自己那無法抑製的、略顯急促的喘息聲,以及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張力在蔓延。
    美納斯沒有進一步的舉動,隻是靜靜地、優雅地立在她身後,那修長優美的身軀在宿舍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幾乎將徐鈺嬌小的身影完全籠罩。
    它寶石般深邃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徐鈺僵硬的背影上,帶著一種審視,一種玩味,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等待獵物反應的興味。
    徐鈺的腦子一片混亂。
    td它什麽時候出現的?
    為什麽她一點都沒察覺到?是瞬間移動???還是它本就擁有如此可怕的隱匿能力?
    它想做什麽?僅僅是打個招呼?還是…不滿於她今天的表現?
    或者…是對她剛剛在精神世界呼喚小鈺有所察覺?
    “小鈺…該接管身體了!!”
    這個呼救一般的念頭再次不受控製地冒出來。
    美納斯的出現,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靜的湖麵,讓徐鈺在恐懼的同時更加擔憂意識深處那個少女的狀況。
    恐懼、壓力、疑惑、對體內另一個靈魂的擔憂…種種情緒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徐鈺的心髒,讓她動彈不得。她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雙深邃的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汗水沿著徐鈺的額角滑落,滴在衣領上,留下微小的深色印記。她能感覺到美納斯那微涼的帶狀鰭依然穩穩地搭在肩上,像一道無形的枷鎖。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幾乎達到時,一個低沉、悅耳、帶著奇異磁性,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小主人…”
    那聲音慵懶而充滿力量感,帶著一絲絲水波蕩漾般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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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鈺的身體繃得更緊了。
    美納斯微微俯身,那優雅修長的脖頸彎下,光滑冰涼的鱗片若有若無地擦過徐鈺頸側敏感的肌膚,讓她忍不住又是一顫。它湊近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那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低語
    “你的靈魂…似乎有些…小小的…波瀾呢。”
    它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的探究。
    徐鈺的心髒驟然停跳了一拍,它察覺到了…它甚至察覺到了小鈺的精神風暴。
    就在徐鈺以為自己要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或者被對方直接戳破那層脆弱的共生秘密時——
    美納斯卻緩緩直起了身體,搭在她肩上的帶狀鰭也輕輕移開,如同收回的華麗緞帶。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潮水般退去,雖然那強大的存在感依舊不容忽視。
    它優雅地遊弋到徐鈺的側麵,微微歪頭,用那雙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的深邃眼眸,平靜地注視著她因緊張和冷汗而顯得格外蒼白的側臉。之前的玩味似乎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不帶評判的觀察。
    “不過…” 美納斯的聲音恢複了那種深海般的平靜,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悠遠,“初次踏入新的巢穴,有些不安,也是理所當然。”
    它沒有再追問那“波瀾”的具體含義,仿佛剛才的低語隻是一次隨意的試探。
    帶狀鰭再次輕輕抬起,這一次,目標卻是徐鈺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的手。
    冰涼光滑的鰭尖,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搭在了上麵…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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