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家
    一個月前的那場災難，至今仍讓人心有餘悸。從北極圈返回日本的途中，天空陰沉得可怕，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海浪洶湧，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擊著輪船，發出沉悶的巨響。後來，我才得知，戰鬥主要發生在在日本和歌山縣周圍及太平洋海域，還有人類根本無法涉足的高空。那一刻，我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沮喪，默默無言。
    戰鬥影響了全世界的氣候和洋流，但受災最嚴重的，無疑是日本。
    當然，糟糕的還不止是天災。
    據說，因為這次災難，福島縣的核電站也受到了影響，發生了電源關閉的事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氫氣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福島縣的核電站，是在7年前，怪獸已經不再出現的那段時間裏建造的。當時，社會上曾發生過很大的爭執。有人認為，不應該建造核電站，日本無論是地理環境還是考慮到曾經的怪獸災害，建造核電站都存在著巨大的風險；而持支持意見的人則認為，核電站是“文明”的象征，在怪獸不再出現的現在，核電站是能夠提供社會進步力量的、非常優秀的能源設施。雙方都有自己認為正確的理由，彼此僵持不下，爭論不休。
    結果，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福島縣核電站相繼發生了氫氣爆炸。
    為了幫助災區的人們重建家園，我也盡可能地做出一些自己的努力。我與一些土木建築公司合作，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希望能夠為災區的人們提供一些幫助，讓音樂家也能發揮一點作用。有一天，我從災區回來，聽別人說，有一架在海嘯中被淹沒的學校裏的鋼琴，還靜靜地躺在那裏。我非常在意，立刻決定啟程前往那裏，去看一看那架鋼琴。
    親眼看到那架鋼琴的時候，我被它的堅固所震驚。當然，金屬琴弦已經鏽跡斑斑，木質的琴鍵也因為泡水而膨脹變形，有一半的琴鍵按下去，都毫無反應，發不出任何聲音。這架鋼琴，已經沒辦法修複了，即使勉強修複，也無法進行正常的演奏。
    音色，當然也理所當然地發生了變化。但是，完全失調的琴弦，卻發出了一種獨具特色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和悲涼。鋼琴，本來就是人類利用自然的材料，為了發出讓人類喜歡的聲音而創造出來的人造產物。那麽，被海嘯吞噬過的鋼琴，或許它本身，已經更加接近了自然的形態。出於音樂家那可悲的職業心態，我立刻決定接手這架鋼琴。海嘯摧毀框架後，那失調的聲音，我覺得，那其中一定蘊含著某種能夠震撼人心、並且值得被記錄下來的東西，也一定應該被記錄下來。
    我要彈奏這架“海嘯鋼琴”的聲音。
    福島縣的災區民眾，沒辦法第一時間疏散。那時，我前往核輻射的災區，非常謹慎，隨時都攜帶著輻射計量器。當我想要靠近一處花壇的時候，輻射值突然接近爆表，警報聲尖銳地響起，讓我頓時驚慌失措。但是，附近的女性和孩子們，卻毫不知情地從這處地方走過，他們的臉上，帶著平靜而茫然的神情。我非常擔心這種情況，卻又無能為力。
    在更遠一點的地方，一路上還擺放著一些攤位。其中一位老太太，正在售賣水果。她笑著對來往的人們說：“福島的桃子很好吃，但是，孩子們最好不要吃哦。”她清楚地知道，這些桃子體內可能含有輻射，存在著潛在的危險，卻依然在售賣這些桃子。我的心裏，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哀，五味雜陳，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老奶奶又接著說道：
    “但是，老人吃的話，沒有關係。”
    在接到的日本大慈善音樂會的邀請中，主辦方給了我30分鍾的時間。我竭盡全力，盡可能多地嚐試彈奏鋼琴，彈奏的，是那些完好無缺的鋼琴。
    ——
    正午。
    “怎麽了，爸爸。”
    距離暫時被稱為“和歌山災難”事件的發生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單日本在災難中至少就有5萬人死亡，上千萬人受傷，資產的損失無法則計數。對於事件的後遺症和重建工作，各地都在緩慢的進行著。
    小笠原愛子為夏龍端上重新燒好的茶，擔心的問道。
    “不，沒事，我隻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
    現在夏龍暫時住在龍五郎的住處，因為房子很大，空出來一個房間給夏龍來說根本沒有問題，這些天夏龍就一邊在龍五郎這裏養傷，一邊默默思考著什麽。
    雖然發生了非常悲傷的事情，但至少就這麽短暫的時間，小笠原愛子覺得非常幸福。不過夏龍最近發呆的時間越來越久，夏龍對於女兒的話，靜靜的說道；
    “我從一開始就很疑惑，為什麽“迪斯特裏奇”沒有腦袋。”
    夏龍雙手抱胸，這麽說道。迪斯特裏奇則是官方對於和歌山縣西海岸出現的騎士的命名代號。
    “當然，假設不需要腦袋作為統籌機關，沒必要也就不需要這很好理解，但是騎士與龍馬的身姿，顯然都是借鑒了現實中存在的生物模型，假設不需要的話，以怨念為基礎變成的生物不需要的東西就多了，為什麽獨獨不需要腦袋？為什麽獨獨消去了自己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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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們出現了兩隻，這兩隻，迪斯特裏奇和坐騎龍馬都沒有腦袋，”
    夏龍緩緩說道；“怨念會變成生物，變成真正具備實體的生命體，也有變身後會是數種生物結合而成的生物的例子，比如我就製造過，由怨念製成，但形態上是多種怪獸超獸的優質部位聚合的究極超獸，但是即便如此，統合身體的意識大腦隻有一個，隻有這樣才方便活動和生存，多餘的意誌反而會產生負擔。”
    “嗎，這就跟你們人類信仰的上帝是一樣的，上帝是全知全能且正確善的存在，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麽你們神話中的上帝不一次性讓地上化為‘無限王國’‘無限天堂’呢？”
    破壞神從榻榻米上顯現出來，依舊是小孩子的樣子，頂著頭看起來有些不修篇幅的黑發。
    “依我看的話，理由倒是很簡單，無論是多麽悲淒哀鳴的願望，如果全都聚集在一起，就會變成吵鬧無比的雜音，上帝他老人家就算是全知全能也受不了吧，所以想要成為一體，必須把彼此的大腦聚集在一起，擰成一股繩。”
    小笠原愛子並不信仰宗教，但她狠狠瞪了一眼狂言狂語的破壞神。
    夏龍瞥了破壞神一眼：“但是，那隻坐騎龍馬雖然很弱，被我一擊就殺掉，卻實打實的和迪斯特裏奇是不同的個體，為什麽要多費手腳形成兩個不同的個體，這點很奇怪。”
    “產生後的形態為什麽兩個都沒有腦袋，是第一個疑點，為什麽要製造兩個，還是實力那麽懸殊差距的個體，這是第二個疑點，還有第三個疑點。”
    夏龍緩緩說道；“在我使用怨念看透他本體的時候，騎士——迪斯特裏奇很明顯產生了恐懼，他非常激動的做出了反應，那個反應是在懼怕我。我不理解為什麽會害怕我，那是從負麵情緒裏誕生出的泥沼，混沌的一望無際的複雜深淵，絕不會產生害怕才對，何況是對我。”
    夏龍作為使用怨念，負麵情緒的使用者，可以這麽肯定，如果真的到了那種狀態，是不會有恐懼存在的，然而那麽強的迪斯特裏奇卻很明顯的出現了害怕，對於情緒非常敏銳的他沒有錯漏這一點，那不是錯覺。
    小笠原愛子沉默不語，似乎想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明明夏龍為了打敗迪斯特裏奇使出了全力，傷痕累累的贏了，為什麽迪斯特裏奇會害怕呢？彼此雙方應該並不是那麽懸殊的差距。
    “而且。”夏龍說道，“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天，我從來沒有感應過要轉移世界的反應，或許我來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對付迪斯特裏奇。”
    “爸爸你說過，你是為了拯救不同世界無法抵禦的災難而出現的，那麽就是說。”
    “沒有腦袋就意味著沒有眼睛，對於大部分生物來說，視覺是觀察外界最重要的感官，而且沒有腦袋也就不用思考，或許隻靠著本能行動就可以，對於大部分生物來說，那是躲避災難的第一直覺。”
    “而且，說實話，既然已經躲了十年，為什麽不再躲幾年呢，有什麽必要，偏偏要在這個時間段出來嗎。說忍不住可以，但是如果非要說的話，再忍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行吧。”
    “迪斯特裏奇的坐騎，那隻龍馬的樣子雖然形態不同，但是體表覆蓋著黑色鱗片的樣子，非常像是十年前的那個怪物，也偏偏隻有在我操縱怨念的時候，騎士迪斯特裏奇才害怕了。”
    夏龍低頭喝了一口茶水，把嘴唇上蘸著的茶水在指尖擦了擦，用在桌子上畫出兩個點。
    “科學上說，如果有完全相同的兩個東西，那麽a動的時候，b也會發生動，好像又是量子力學？那麽，弱小的坐騎龍馬的作用或許是......”
    “爸爸！”
    小笠原愛子的聲音繃緊，像是粗糙的箭矢摩擦金屬弦。茶室不知何時已經暗下來，夏龍抬起頭，觀察周圍光線明顯陰暗的茶室，外麵似乎沒有陽光了。
    “天黑了。”
    現在的時間段是正午。
    夏龍和小笠原愛子他們走出茶室，周圍全都黑了，像是來臨了傍晚，在外麵的庭院，他們抬頭看天。
    掛在天空正中央的碩大太陽，此刻已經完全變黑，隻餘下邊緣部分有一圈耀眼的灼光，燃燒的溢出白色光暈，整天天空都暗了下來，把大地蒙上黑暗，仿佛日全食一般的模樣。
    那是黑色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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