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當時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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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那侍衛不客氣的嗬斥聲,魏鴻福率先掀開車簾,冷聲道:“狗奴才!陛下命令你們好生護送娘娘,你們就是這樣做事的!”
    “還‘娘娘’呢?”那人嗤笑一聲,打量著魏鴻福,“魏公公往年作威作福慣了,豈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就是陛下心善,才留下了這罪婦的性命。
    到了如今,還擺出明毓宮以前的款兒,我勸你們還是看清楚現狀為好。若是等出了京也這樣輕狂,到時候自然多的是教訓!”
    若不是蕭君酌,他們禁軍也不會死那麽多弟兄。
    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宮變那一晚,被順陽王的餘孽一刀砍死在宮門口的。
    蕭家人各個都是禍害,這個女人和太監,以前在宮裏讓他們受的氣還少嗎?也就是看在陛下恩德上,他們領旨照做,這一路才忍氣吞聲。
    這魏鴻福還指望著他們好聲好氣?
    呸!
    魏鴻福氣得火冒三丈,卻被阻止了。
    “算了。”
    蕭應雪從車裏走下來,隻穿著普通民婦的衣裳,未施脂粉,她淡淡地掃了一眼侍衛,最後也隻是低下頭去。
    “我們走吧。”
    “是,主子……”魏鴻福欲言又止。
    蕭應雪最後看了一眼輝煌的宮城,像是想用目光,將這一切寸寸銘刻入心中。
    從八歲的時候開始,爹便對她說,她注定要成為這裏的女主人。
    姐姐沒能做到的,隻剩下她來完成了。
    那時候的她滿心不甘願。
    為什麽我非要背負起別人的命運呢?
    也因此在一開始對溫禮晏十分抵觸。
    可現在,他真得要放自己離開,甚至是從此一去不回,那份醞釀了十年的不甘心,又濃烈地發酵了出來。
    如果,從一開始,她沒有那樣任性,而是像崔昀笙那樣款款溫柔,會不會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他們的初遇,沒有被權欲蒙上烏灰的色彩,而是純粹明晰,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否也不會變得真真假假,看不分明。
    “你對我的好,到底是因為我這個人,還是我背後的一切呢?”
    “到底是出於你的真心,還是你的妥協?”
    明明一直以來,陪在他身邊的人都是她啊。
    蕭應雪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想到了年少裏無數個,和他倚靠在宮城城樓上聊天的場景。
    她氣憤地問他,今天季遲年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他隻笑著說,表姐,今天我沒有那麽疼了。
    落日餘暉將少年郎的臉龐映照出溫柔的顏色,是蕭應雪不曾在其他人那裏感受到的。
    或許,天長日久之下,一顆心不知何時,早就淪陷在這份清澈的溫柔裏了。隻是她不敢麵對,又自負地以為,這不過是交換而已。
    仿佛不承認自己交付了真心,就立於不敗之地了似的。
    直到此時此景,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認知到真相,才產生了名為後悔的情緒。
    當時隻道是尋常。
    但是,她不會認輸的。
    隻要還活著,就永遠有重來的機會。
    無論是阿晏,還是原本就屬於她的一切。
    興慶宮中。
    元綠指著幾個宮女手裏抱著的布料,依次介紹著。
    “這一塊是蜀中連月製成的新錦,絕無僅有,倒是和少府裏剛送來的一整套月珠頭麵甚配……”
    “這一套是天山雪絲繡成的銀紋,領子處用的毛皮,和陛下那套玄色大氅是一樣的料子……”
    昀笙聽她連續介紹了足足十幾套,聽得頭暈眼花,心想這宮女的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下個月就要行大禮了,今日少府監便把準備好的吉服樣式送上來,請陛下和娘娘過目,擇出一套來。
    “昀兒,你喜歡哪個?”
    溫禮晏倒是興致勃勃,低聲問她,眼中躍躍欲試。
    “這一套,這一套……還有這個,都不錯。”昀笙實在領悟不到,元綠的長篇大論裏所敘述的那些差別,幹脆交給溫禮晏,“要不然還是陛下來挑吧?”
    “那你將這件穿上,給朕看看。”
    昀笙便轉入裏間,讓侍女們伺候著換衣梳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傳話的小太監趕了進來。
    “陛下……”太監在他耳邊低聲稟告,“明毓宮裏那位,已經出宮了。”
    溫禮晏沉默須臾:“那就好,讓人暗中護著他們出京吧。”
    至於以後,福也好,禍也罷,各人自有前程。
    等到昀笙再出來的時候,他眼前一亮。
    聯珠瑞草暈春錦的正裝,發髻上正插著雙鸞點翠步搖分外華麗,金累絲嵌紅寶石的墜角,隨著少女的動作,蕩在那白皙瑩潤的眉間,愈發顯得雪膚烏發,美得驚心動魄。
    這一套果然十分襯她。
    見陛下目不轉睛,伺候的其他宮人也忍不住抿唇而笑。
    “怎麽樣?”
    昀笙從未穿過這樣繁複華美的衣裳,隻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自在,頸子也被壓得沉甸甸的,猶疑地詢問,又不自覺往下打量。
    卻見溫禮晏幾步上前,伸出手來,扶了扶那步搖,嗓音微啞:“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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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波流轉間,情意也蕩漾生輝。
    因為腰帶上的雲扣太過複雜,昀笙沒有係好。一個宮人見狀,就想上前整理,卻被元綠拉住。
    宮人望過去,卻見皇帝陛下已經先動手了。
    他攬住那截纖細的腰身,親自將那雲扣解開,低聲道:“要將這兩對雲紋對上……你瞧……”
    昀笙紅了臉,低頭見他專注的模樣,細聲應和。
    元綠向來最有眼力見,見狀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
    眾人立刻會意地退了下去。
    唯有剛入宮的雲團,詫異不止,直到元綠拉著她,才反應過來。
    等退了出去,臉上的驚訝也沒有褪去。
    雖然之前聽說過,皇帝陛下性子溫和,可是她從沒想過,他甚至會親自給妃子整理腰帶。
    像他們家老爺,已經是頂頂和善的人了,也不會這樣做下人的事,伺候別人啊!
    “雲團姑娘剛來,還不知道,以後見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素蕊道。
    她們剛被撥來伺候崔娘娘的時候,有一天娘娘因為困倦,懶得起來。
    陛下入了殿,竟然命她們都別出聲,然後在娘娘無知無覺中,親自用巾帕給她擦臉。
    “唔……慢一點……”
    娘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才意識到是誰。
    她也沒有像一般人那般惶恐,隻是愣了愣,就和陛下玩鬧在了一起。
    猶如尋常人家的少年夫妻似的親密玩樂,哪裏像是天子和嬪妃?
    “說起來,雲團姑娘是從小伺候娘娘的吧,想必知曉娘娘的喜好。”素蕊道,“以後我們姐妹們,還得你來提點提點呢。”
    “不敢,我剛入宮,什麽都不懂,多虧了姐姐們才沒有鬧笑話。”雲團連忙道。
    原本以為入了宮以後,自己這模樣,會讓小姐被人看不起。現在看來,她可以暫時放心了。
    隨著皇權的歸攏,宮裏的一切也漸漸有條不紊起來。
    唯有一個地方的歸置,成了問題。
    “陛下,這兩日太醫署又在上折子,請求陛下撤除了不杏林。”
    不杏林是太後所設,說是專門研製陛下病情的,之前派人嚴加看管。內庫的藥材供應,也都先供著不杏林來,早就讓太醫署憋屈了。
    如今太後失蹤,給公主下蠱的季遲年成了階下囚,章柘大人等人,又在不杏林發現了許多違規的試驗,太醫署們便集體奏議,希望裁撤了這個鬼地方。
    至於陛下的病情,大不了由他們太醫和季遲年一起合作,為陛下分憂就是。
    還能為陛下監管著那個瘋子,免得他又做出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來。
    反正還有一個馬上就是娘娘的崔女官呢。
    聽說季遲年研製陛下的藥方時,具體過程她都是清楚的,不比季遲年可信可靠?
    昀笙正在看徐懷君留下來的脈案。
    他們在磬州的那段時間,都是徐大夫照顧的陛下。
    結果卻聽到了這麽一番話。
    不杏林是她進宮後的第一個去處,給她帶了了最初的恐懼和安心。
    但也是在那個地方,她開始真正接觸醫術,開始嶄新的人生。
    如今竟然要裁撤了嗎?
    無論如何,她都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見一次季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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