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不是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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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溫禮晏問得輕飄飄的,謝硯之卻從短短幾個字裏,聽到了難言的沉重。
    身為天子,也身為一個夫君,妻子誕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的情景,他卻要從另一個男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謝硯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誰更加可悲,又應該去怪在誰的身上了。
    “……她很痛苦。”
    謝硯之慢慢地站起來,沒有看他。
    這不是一個臣子,應該和君王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隻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不滿。
    “那一天,她幾乎快要撐不下去了,滿院子都飄著血氣。即便徐懷君醫術高明,可是畢竟是第一胎,她又受了驚嚇,穩婆也是膽戰心驚,還要隨時應對可能追上來的追兵……”
    謝硯之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時候。
    她痛苦的呻吟,輕易地穿透了門窗,深深地刺入了他的骨髓裏,比天底下什麽神兵利器都要厲害。在北狄人的彎刀下,割肉斷骨也酣然而笑的大將軍,一瞬間就潰不成軍。
    “她差一點就堅持不下去了,幸好……”
    謝硯之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那一天之後,我們所有人都在念佛慶幸。”
    多麽稀奇,宣平王向來不尊神佛,就連出征之前,對去寺廟求佛祖保佑平安凱旋的事情,也是無動於衷。可是這一次,卻是下意識地在心裏,把九天神佛,各路仙祖都念叨了一個遍。
    也許,隻是未到真正無能為力的時刻罷了。
    溫禮晏聽著謝硯之用平靜的語氣,慢慢地複述所有的驚心動魄,幸而又幸,牙根緊緊咬著。
    他沒有繼續追問,在那種情況下,到底是什麽讓快要昏厥過去的昀笙,又重新有了最後拚搏一把的力氣。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問。
    過了很久,久到殿中的沉寂快要令人窒息,謝硯之才聽到身後傳來低低的一句:
    “多謝。”
    多謝你那個時候,代替我本該在地那個位置,守在她的身邊。
    謝硯之的氣息陡然一緊,驀地轉過身去,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溫禮晏的領子。
    交錯的步伐,過激的動作間,玉幾上精致名貴的硯台,甚至被“砰”地摔了下來。
    墨汁四濺,染髒了玄紋流動的衣角和金線履靴。
    “溫禮晏——”謝硯之的眼底仿佛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表情卻是至極的冷漠,“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情:我做這件事情,不是代你做的,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隻是因為我放不下,隻是因為我必須這麽做——這是我欠她,也欠自己的。我得讓自己問心無愧,此生無憾。”
    “而你沒有履行自己的約定,做到應該做的,讓她受了這麽多苦——這些和我也沒有關係,用不著在我麵前這麽一副愧疚歉然的模樣。你該抱歉該彌補的是她!”
    要是此時此刻,興慶宮裏有任何一個宮人太監進來了,隻怕都要嚇得跪地求饒,以為自己目睹了宣平王悖逆的場景,馬上就會皇帝被抹脖子。
    然而溫禮晏卻並沒有被以下犯上的憤怒,他的眼中隻有悲傷和無奈。
    對於昀笙,他好像總是無可奈何的,總是想做到,又做不到的。
    謝硯之平息了怒火,心口那份酸澀和怨氣,卻始終沒有消弭,隻是被強行壓了下去。
    半晌,他鬆開手,冷冷道:“霍含英的事情,以陛下的高瞻遠矚,不可能沒有發現。如今邱氏已然如此,還請陛下早做決斷,免得霍氏在詔獄裏,有生什麽是非。”
    霍含英必須死。
    這麽一枚被溫禮晏吊著推動世家內部瓦解的棋子,差一點讓昀笙真得一屍兩命,即便溫禮晏出於和世家的博弈,想要保住她——
    他謝硯之也不會讓她活下來。
    說完,他拱手一禮,回到了臣子的位置,告辭退下。
    溫禮晏久久地凝望著謝硯之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一刻鍾後,一道旨意從興慶宮發出,被傳值太監快馬加鞭,送去了大理寺。
    與此同時,禁軍也圍住了玉坤宮。
    “你們要做什麽!”
    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太後掙紮著從榻上起身,怒而拍案。
    自從那一日,她讓高明泰拿著自己的信物,秘密出宮去靈州聯係翠微的餘下手下之後,便一直難以安眠,生怕中間出現什麽紕漏。
    結果偏偏被瘋魔的蕭應雪給纏了上來。
    這個小賤人,枉費她寵愛了她那麽多年,結果被霍含英幾句話就挑撥的地忘記了自己的所有恩情,還說什麽要給姐姐報仇——
    可笑!
    身為蕭家的女兒,做棋子不就是宿命嗎?
    她蕭雲琅這個大棋子,給蕭家帶來了幾十年榮光,她姐姐蕭回雪也是個棋子,隻是一個還沒來得及發揮最大的用處,就沒了的廢子。
    而蕭應雪,就更不用說了,享用了蕭家最好的供養,身為蕭家最幸福的小姐,最後不僅一點用處沒有,甚至還替外人踢壞了自己家的大門。
    現在還有臉質問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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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的太後,麵對厲鬼索命一般的蕭應雪,驚慌而逃,高聲呼喊,甚至打翻了桌子上一套最喜歡的茶具,終於引來了四處探查的禁軍的注意力。
    好歹是把蕭應雪這個瘋子給拖走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姑母!姑母你告訴我!姐姐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啊!”
    蕭應雪被拖走的時候,聲音尖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讓人不寒而栗。
    那個時候,她終於不再自欺欺人地披著什麽“明姝”的皮,慘然地麵對著蕭氏最後的狼藉不堪,聲聲泣血。
    得到的,卻隻有太後的背影。
    太後並不想把這個沒用的侄女兒的話放在心裏,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夢裏卻始終睡不安穩,總是光怪陸離。
    仿佛真應了蕭應雪的那句話,下麵的熟人們,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和他們團圓了似的。
    “高明泰……高明泰?”
    這種時候,太後才分外意識到高明泰對自己的重要性。
    然而,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她這條最忠誠的狗,卻始終沒有回來。
    這太反常了。
    且不說靈州就在京城西麵,如何之近,她又不是讓高明泰親自去靈州集結人手,隻要出宮門遞信不就可以了嗎?怎麽會一去不回?
    不由得聯想到最糟糕的情況。
    譬如,被皇帝的人,或者別的什麽人發現了……
    不會,不會的,皇帝不是已經病得快不行了,差一點讓作戲的霍含英上位了嗎?現在隻怕正在為邱氏和世家的亂子頭疼呢,怎麽會有閑心想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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