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台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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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的章台街,燈火繽紛,溢滿了綺靡氣息,正是整個齊國最有名的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這輛外樸內奢的漆車在穿過了曲曲折折的大街小巷後,直奔章台。
朱瑟終是按捺不住了,支起身子,香肩半露,湊向素衣人的耳邊,柔聲道,“這次的人還真是不怕累呢。”
其實一出十裏香,她就知道一直有人跟在他們的漆車後,這種情況於公子而言實在是太尋常了,所以漆車有意繞著路走遍了全城想把這撥人甩掉。畢竟是在城中,動起手來不知多少人盯著呢。
可誰知這些人像牛皮糖樣怎也用不掉,眼見著就要到了公子在梁城的暗居,她不想動手也不行了。
素衣人卻似無所在意,仿佛是明了來者何人,他揪然一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們願意跟,就讓他們跟著便是。”
額角隱隱作疼,眼前是模糊的重重畫麵,飛快地閃過。昀笙想要伸手去抓,卻動也動不得。
一時間,又覺得並非是那些畫麵在飛過,靜的是天地,動的是自己,身體仿佛不受控製般速滑。她覺得自己如同出膛射出的子彈,不知方向,不明來由,就這樣飛速前行著,停不下來。
一串串破碎的場景自深淵上浮,拚湊,她隻覺眼前是水波一樣一圈一圈的黑,漣漪安靜地向四麵八方擴散著。
深重的無力感讓她不願睜開眼,腦子卻隨著額角疼痛的加劇越來越清晰了,意識一點一點地填補上思維的空缺。
秋涼水冽,人影綽約,似有什麽聲音回響在耳道中,如清風過耳,“眼花落井水中眠。”
一抹月白,似遠似近,少年執盞而飲。
“此酒甚釅,紅芍,四月花醪,六十年。”
俄而,一雙放大的嫵媚的狐狸眼霍然映入腦海,“隨之而來的,是一句尾調拉長甚是慵賴的話語。
“江米,匹夫之酒矣。”
畫麵又一轉,卻是鬥酒會散,主人家高聲宣布著贏者,彩台玉架上端放著一個錦盒。
“若你能幫我贏來七翮斝,我就那你解毒。”
一個聲音劃過,仿佛一紋細流淌過了指縫,接著便是無聲,長久的無聲。
紛亂的場景不斷變換著。
無聲。
然後卻是鋪天蓋地的嘈雜,那些嘈雜通通源自外物他人而非失聲的她,她隻能聽見某種迫切的欲望在心髒叫囂,逼著她要呐喊,突破了層層囿礙,衝出喉嚨卻隻能發出支離破碎的嗚咽聲。
一個身影飛身一縱,奪過玉架上的錦言,正是她自己。
“若你能幫我贏來七翮斝,我就幫你解毒。”
一切畫麵如鏡破碎,風吹無痕,隻剩下一雙攝人心魄的狐狸眼,眼角的朱砂如血似火。
“給我。”
不行!她死死抱住錦盒,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你必須告為我解毒。
素衣人輕歎,“你就那麽希望我為你解毒?”
廢話!不然我為什麽這麽不要命灌酒啊!
“如果我告訴你,沒有人能解開致你暗啞的毒呢?”素衣人目光戲謔。
她一震,接著又搖頭,用口型篤定地說,不可能。
溫越逼她服毒時曾說過回建康就給她解藥,他沒有必要騙她。她揚了揚手中錦盒,作出向地上砸的姿勢。
你不為我解毒,我就摔了它!
素衣人驚慌失措,“別別別!千萬別摔!我解我解!”
她滿意地笑了,這就對了嘛。
那些畫麵一一遼遠,縮小成肉眼不可見的點,懸浮在黑暗中,隻剩下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你真得要我為你解毒嗎?”
“我不喜歡被人打攪,如果有別的人知道我的住處所在,我就會很不高興。”
“我一不高興腦子就有些糊塗,什麽病什麽藥的就會混淆,混淆的後果……你恐怕不會太喜歡。”
變態。
昀笙在心中咒罵,難怪曆史書對六朝幾乎提都不提,果然是個變態紮堆的亂世。
身體被一種溫和的柔軟溫暖裹住,某件不知名的香氣極淡地縈繞著,所有的焦躁不安都被驅散,內心是種前所未有的安寧。
她想睜開眼,卻又深深沉溺於這難得的靜謐和舒適中,愜意無比,讓她舍不得睜開……
腦子是半清醒的,眼睛卻像是被催眠一般,她遲遲不願睜開眼睛。即使此時正處深淵,她也寧願就此沉淪,長醉不醒。
梁城章台街徜徉在軟香溫玉,胭脂水汽中,縱是皎白月光八方鋪陳,也被這蘅芷馥氣攪得零亂,在漆黑夜色中顯得迷迭不清。
絲竹靡亂,鼓瑟纏綿,夾雜著絮絮的調笑聲,隻有在夜晚的時候,章台街才像是醒來一樣。聚集著娼樓歌館的一整條街,在月色下猶如剛剛出浴的美人,薄紗半褪,睜開惺忪的媚眼……
玉池台一道不起眼的閣牆,將台外的紙醉金迷,把酒言歡與台內的幽靜隔絕開來。
朱窗完全敞開,兩扇極大的窗頁就像是對夜幕張開懷抱的雙手。落地朱窗坐落在樓頂天台前,平常總是緊緊關闔,白天遠遠站在玉池台外望去,它根本不能引起在何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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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是張白玉幾。
夜風淺唱,空中是紛亂的打鬥聲,在寂靜的內苑中顯得格外突兀。隻是章台街的玉管新歌,早已融掉了章台夢間人的警惕之心,隔著那麽一層牆,隔著重重靡音,不會引起那些尋歡作樂之人的注意。
夜色下,幾團身影糾雜在一起,劍氣翻旋,衣裾獵獵,出手卻甚是狠厲,招招要害。
一時間,弧光輕旋,燦若星辰。
兩撥人勢均力敵,打得難舍難分,神經緊繃,隻怕一不留神就會命喪此地。
與之形成解明對此的,是畫窗之下,玉幾之前的裏子,美酒微醺,衣衫半開,佳人在懷,饒有興趣地眯眼望著酣戰的八人,仿佛正在看的不是一場生死搏鬥,而是正於江南煙雨下,觀賞燕語鶯歌,翩翩作舞。
“有意思……”
聲如夢囈。
懷中紅衣的美人抬起一張小小的瓜子臉,並沒有言語,隻是眉宇間飄蕩著一絲不解。
公子從不會如此,回回被跟總能甩掉,縱是甩不掉也會立刻解決得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可令天他不僅任這幫人跟到了玉池台,還遲遲未下殺手。
就像是一隻野曾,不肯馬上咬斷獵物的候嚨,而是將獵物玩弄於股掌之中,讓它動不得,言不得,逃不動,徒作困獸之勇供它玩賞……
朱瑟很是好奇這些人的來曆了,是什麽人能讓公子這般有耐心呢?瞧公子的模樣,不像是對這四名殺手感興趣,倒像是……
在等某個人。
一隻大手抓住了她正欲斟酒的右手,抬眸,素衣人眼波深深,一根手指在他掌心極慢極慢地劃下兩個字。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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