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襄寧攔住了他，“昀笙……昀笙怎麽樣了？”
    “她好的很，比在拈花閣的時候要好的多了。”謝硯之冷哼道。
    “我，我想看看她……”
    襄寧沒有說完，謝硯之猛然伸手將她一推，目光鋒利如刀刃。“溫襄寧，”他一字一句道，“你還嫌她受的刺激不夠嗎！”
    “謝少主，”卜算子一把扶住襄寧，神色微冷，“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一介女流之上，這就是你們宣平王府的處事方式？”
    “謝某未婚妻的事，不勞外人說道。”謝硯之拂袖而去，“送客！”
    “你！”卜算子待要發作，卻被襄寧拉住。她輕輕搖了搖頭，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黯然。
    那一晚的小公主喝了很多。卜算子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子，能這麽喝。
    她喝酒的方式極其冷靜，臉不紅，氣不喘，身不晃，杯不停。一杯一杯，直接下肚。相識近一個月，他從未見過她這般，安靜得讓卜算子有點心慌意亂。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也不必……”卜算子輕歎一聲，伸手去拿她的酒盞。
    “不，你不明白。”小公主沒有一絲絲醉意，她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她的語調比任何時候都要平緩，“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沒有一個人和他接觸的時間比我長，所以我自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可是我錯了，我從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如果換做是我，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他，都對他口誅筆伐，我也會毫不猶豫站在他身邊。”
    月光映著她的眼波，宛如暗夜中的星河，美得不可方物，照在她水波一般的紅裳上，激起流紋一般的光影。他忽而覺得胸膛的某個地方微微一痛。
    “小公主，謝硯之雖好，到底非你良人，又何苦為了他作踐自己呢？”
    “良人？”襄寧瞥了他一眼，“你又在腦補什麽才子佳人的癡情孽緣了？”
    “……”
    果然她最擅長的就是破壞氣氛了嗎？
    “我對小七可沒有過什麽男女之情，”小公主恨恨地灌下一杯酒，“我隻是生氣他重色輕友到這種地步。”
    “神棍！”她伸手去扯他的耳朵，“你不是江湖第一神算嗎？你不是說要幫我嗎？騙子！大騙子！”
    “別別別，疼啊姑奶奶！”卜算子可恥地慫了。
    小公主沒有放下手，她直直盯著他的臉，秀眉微蹙，表情認真，嚇得卜算子不敢言語了。那麽近的距離，繞在他的鼻尖的，除了酒香，還有一絲絲屬於少女的氣息。
    刹那的靜謐，天地抽空，萬物無聲。卜算子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如擂鼓般，鳴得他腦袋嗡嗡作響。
    “我突然覺得，”小公主的眼神帶著一點點迷蒙，“其實你長得也挺好看的……”
    “……雖然比小七差點兒。”一句說完，小公主身子一軟，神遊的卜算子慌得一把抱住了她。
    你就不能省掉下半句嗎？
    他無奈地看著懷裏醉倒的人兒，撇了撇嘴。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目光變得那麽柔和。
    天空欹側，他仰麵去看那從樹影下漏下的星辰。星光掉入他漩渦輕旋的眼睛，一時間眸光澄澈，星光澄澈，交錯生輝。
    他不曾看過這麽美的夜色。
    因為他討厭夜晚。夜晚太沉，太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夜色可以洗去所有的鮮血，卻洗不掉人心上的。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默默地撕成粉碎。夜風拂過樹梢，拂過他腰間的玉笛，拂過他的手，吹散那些被隱匿的詭譎。
    謝家少主大婚那天，武林同賀。
    小公主穿上她最喜歡的一件衣裳，拉上卜算子赴宴。她怔忡地望著賀喜的人魚貫而入，到處觥籌交錯，到處言笑晏晏。
    新嫁娘被扶入喜堂，身姿窈窕，嫁衣如火，喜帕之下隱隱可見玉麵紅唇。堂中一陣喝彩聲，夾雜著些“謝家的新娘子原來不是傳說中那般啊”“這麽個佳人，怎麽會被傳成那樣”的議論。
    襄寧差一點站了起來。
    她好了！她的毒解了！
    她心頭一陣狂喜，狂喜過後下意識地去看新嫁娘身旁那個修長的身影，心頭又湧上一陣酸澀。
    昀笙的毒解了，可是他竟還是那麽對她，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她。
    卜算子執起桌上一杯酒，幽幽的目光掃過那身如火的嫁衣。
    “看什麽看啊，”襄寧白了他一眼，“人家的媳婦兒，少亂看。”
    卜算子饒有意味地一笑，笑得小公主心虛地轉開了眼睛。
    “我不過是在看她那身嫁衣罷了，”卜算子將酒一飲而盡，“我若娶妻，新娘子的嫁衣得要比這美上十倍，方稱我心。”
    小公主輕抬眼瞼，發現某人一邊說著一邊笑意瀲灩地注視著自己，隻覺臉上蒸騰起一股熱氣。她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誰願意嫁給你這個神棍啊！”
    那晚月白風清，一隊人無聲地穿過花香浮動的後院，身影隨即融入了夜色裏。
    小葉椸，琉璃榻，坐著鳳冠霞帔的新嫁娘，如斯美麗。被灌得站不穩的謝硯之踉踉蹌蹌地走入新房，醉眼微餳地凝望著他的新娘。
    他挑起喜帕，喜帕下的女子抬起小巧的臉蛋，微啟朱唇，“阿洵，你醉了。”
    “不，我沒醉，”他笑得鳳眼如絲，執起交杯盞，“還差一杯。”
    他晃了晃盞中淺紅的酒液，那酒香比先前淡了些，卻多了幾分迷離，淺紅的顏色，將他的眼角眉梢，都添上了幾筆風韻。
    白玉般的臉頰沾惹了些許酡紅，美眸低笑間，桃花紛飛。昀笙湊近，雙手扣住他的脖子，撲麵而來都是女兒家的嬌柔。
    謝硯之迎合地抱住她纖細的腰身，去捕捉那隻豐潤的朱唇。他唇角彎起，停在了離朱唇半寸之地。
    停滯。
    “阿洵……”
    “昀笙，”謝硯之堵住了她的話頭，纖長的指溫柔地撫上她的唇，他的眼神也柔得像一灘水，“你今天的唇，太豔了。”
    電閃雷鳴間，昀笙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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