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裏無雲，衛榆找到了嚴有煦，青年麵容清逸，嗓音溫和，把告別說的風輕雲淡。
    嚴有煦領了命不日就要前往南海，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的，聽到衛榆說要離開也隻當跟以往一樣。
    “修行艱難，心懷信念，前路自明。小煦多加保重。”
    他皺了下眉，青年麵上平和，平常般笑看著他。
    以為青年在說此次出宗一事，嚴有煦“嗯”了一聲，他張了下嘴，眉宇間帶著些糾結的神色，最終還是把湧到喉管裏的話吞了回去。
    還是等回來以後再說吧。
    尚年輕的劍修並不能明白，有些話沒有及時說出口，或許之後就再沒有提及的機會了。
    南海異動平息，嚴有煦回宗後，就發現自己聯係不到衛榆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衛前輩所知甚少。
    除了本身性格原因，衛榆確實刻意與除主角以外的人保持著距離，他始終遊離在世界之外。
    天地蒼茫廣闊，竟沒有一個可以能尋找對方的地方。
    至於熟悉一點的親友，更是無從談及。
    嚴有煦之前就隱隱有所察覺，青年身上的疏離隱藏在那溫和皮囊之下，因為外表太過溫和，冒出來一點就像清澈湖麵上出現的小小水波，哪怕察覺到也會不小心忽視過去。
    若不是自己無意間察覺到衛榆的一些過往，是不是，對方根本不會主動向他人提及此事。
    嚴有煦恍然意識到，連自己這個離青年最近的人都與對方不算交心，與其他有所接觸的人，又能知道什麽呢？
    他雖然有些苦惱，但並不算太過擔憂。
    修真無歲月，修士找個地方潛心修行，等出關出來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閉關的時間稍微長一點，光禿禿的石壁都會長滿藤蔓，嚴有煦想起對方並不算凝實的身體，或許對方隻是找了個地方修行去了。
    嚴有煦想起自己離開前青年的那一番話，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青年的離開不算突然，他曾認真道過別。
    原來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告訴過自己了。
    是他沒有太過放在心裏。
    畢竟，衛榆不是第一次離開了。
    嚴有煦眉宇鬆開了些，那些困惱自己的念頭飛絮般被風帶走了，他自覺想通了什麽，耷拉的眉梢上揚。
    這次離開的時間隻是要久一點罷了。
    有弟子向他打招呼，看向他的目光帶著追求強者的尊崇，脖頸發自內心的微微彎曲。
    嚴有煦斂眉沉目，身上的氣息更為沉穩，與他直視時又能感受到那股鋒芒畢露的濃濃威壓，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很快就沒有那麽多時間想這兒想那兒的，妖獸的異動讓一部分邪修趁機生亂，而爭權奪利、結黨營私在哪裏都不算罕見。
    嚴有煦一心修煉，隻是宗門風氣不正，到底波及到了他。
    他的師尊梵霜劍尊之前一直在壓製修為，直到兩年前終於抑製不住，天雷過後就是成功飛升降下來的靈光。
    而天霄宗生亂，就是在這之後，讓人懷疑是否早就有所預謀。
    是太虛峰給了他得道的一個機會，如此因果嚴有煦不能不管。
    嚴有煦出了關後直奔主峰，與還是模樣毫無變化的掌門詳談之後，他動作很快，大刀闊斧，是否黑白他難得評理，他隻看結果。
    但凡有人敢禍亂妖言、居心叵測，都倒在了那把透著淩寒劍意的長劍下。
    雷厲風行，鎮住了上上下下一眾弟子。
    在那段忙碌的日子裏，嚴有煦揮劍時，腦海裏也會閃過那道清雅從容的身影。
    修真界這段時日不算太平，若是閉關沒有受到波及也好。
    他收劍的動作一氣嗬成，心緒仿佛跟淺淺的呼吸一樣平穩。
    遠處旭日緩緩升起，日光明亮溫度逐漸升高，年輕劍修收回視線，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往外走時昂首挺胸，腳步從容。
    待這段緊張急迫又充斥著不安的時光過去，嚴有煦放下了手中的事務，準備好好閉個關，把先前耽擱的時間都補回來。
    雖然他之前並沒有荒廢修煉，劍意也越來越凝練，可嚴有煦總覺得自己有所欠缺。
    此次閉關，是奔著突破下一個境界的打算，出來的時間應該不會短，在此之前，嚴有煦去了一趟妄蕪山。
    到了地方，他愣了下，差點沒有認出來滿山的綠意盎然，是先前那個枯葉爛枝雜生的小山坡。
    空氣裏的靈氣縈繞在這一片空間，與其他地方並無差別，可這種變化放在這裏就顯得讓人有些驚訝了。
    再次重臨這裏，嚴有煦倒沒有生出多少複雜的情緒。
    現在的他在修真界算得上赫赫有名，不想平惹事端，嚴有煦掩蓋了身上的氣息，他的修為已經很高了，不想被看見時，哪怕從別人麵前路過都不會被注意到。
    兩個小年輕結伴而行，並沒有發現剛剛有一位大能從自己麵前經過。
    其中一個嘟囔：“聽說這裏在很久之前是魔龍被封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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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個也跟著開口：“怎麽感覺不像啊……是不是你記錯了……”
    “本大爺可是花了靈石從楊家的鋪子裏買的路線圖，是有質量保證的！”
    “好好好，是我不對，張兄莫氣莫氣……”
    ……
    多年前守在這裏的劍修早已離去，嚴有煦想到先前娘親給自己遞來的消息，眼睛眯了眯還是作罷。
    算了，娘親高興就好。
    眼前景色與記憶中的不能說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不相幹。
    嚴有煦沒有鋪開神識，去找那設立了結界的封印地。
    他閑庭信步，如普通人般隨意挑了個地方，散步似的走在這處密林裏。
    一路所行算得上順利，沒有碰到什麽過不去的山壁，也沒有撞上出來獵食的妖獸。
    就這麽走著走著，多年前的場景再現一般，已經長成了很厲害的劍修，與年少時的自己一樣，被出現在麵前透著波紋的結界攔住了路。
    這裏應該算是，勉強能與那眉眼溫和的青年能扯上關係的地方了。
    某個下雨的夜晚，靜謐的月光柔柔的揮灑下來。
    意識放鬆間，許是時間到底有些長了，以往那些自己以為回想起會是曆曆在目的記憶也像是被磨平了般，連帶著那道身影也變得悠遠飄渺。
    說不清心裏的情緒，嚴有煦感應到上麵熟悉的淺淡氣息，厲害劍修垂下眼，麵前空無一人，聲音輕輕的出現在這一片空間，還未落在地上就順著迎麵來的微風吹到了遠方。
    “……衛前輩或許是在閉關，或許是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隻是記憶似乎有些模糊了，我想過來看看。”
    聲音頓了下，嚴有煦想，離去的人曾好好道過別，不隻是最後那一刻的揮手。
    青年帶笑看向他的眼眸裏，彎腰拾起遞給他被擊飛的劍柄的動作裏。
    那些輕聲細語、殷殷關切，都在告訴他。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朝一日若是離別，也請不要傷心。
    嚴有煦心念一動，靈府中閃過一道明悟，嘴角緩緩勾起一點笑來，似乎帶著無奈，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
    隻是。
    但聞歸期，歸期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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