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難以形容的感覺。
    五感皆失，連黑暗都像是一種概念。
    潛意識如同陷入了深度沉睡，靈魂仿佛飄在空中，身體仿如置身於母體的羊水裏。
    “宿主——”
    帶著細微電流的聲音像是從遠方傳來，輕飄飄的一吹即散。
    007懊惱至極，在被卷入暗洞的前一刻，它就已經做好了強製脫離世界的打算，然後被衛榆攔了下來。
    關鍵時刻的遲疑猶豫導致了現在左右為難的局麵。
    光團圍著衛榆繞圈圈，湊在宿主的耳邊大喊，希望他快點清醒過來。
    這似乎是暗洞的內部空間，真正意義上的什麽都沒有，時空的維度仿佛消失了一般，也許在這裏待幾百年，外界也隻是過去了一分鍾。
    為了保護宿主的自主人權，位麵局定了各種條條框框，眼下這情況就有點卡bug了。
    規則判定宿主此時並沒有遭受傷害，畢竟衛榆意識體好好的，他隻是醒不過來而已。
    因為宿主意識並不清醒，也達不到係統接管的程度，它沒辦法帶著宿主脫離位麵。
    光團的亮度都暗淡下來了，007都快把自己轉成個陀螺了，它伸出不存在的兩隻手緊緊抱住衛榆的精神體，“嗚咽嗚咽”的。
    一聲又一聲，聲音滿含悲涼。
    “宿主！”
    “榆榆！”
    “我……我不能沒有你啊！”
    “做沒人要的係統，會被人嘲諷，被人嫌棄，被人看不起，我……我不要被別人掛在商場售賣……”
    “嗚哇哇，還……賣不掉！”
    “……”
    衛榆眼珠子滾動了幾下，垂在身側的手指細微的顫抖了兩下。
    係統看見了，它屏住呼吸，電流都緊張得壓低了起伏的幅度，期待宿主像小世界電視劇裏，植物人醒過來的劇情那樣，下一秒就睜開了眼睛。
    它整個統都要趴衛榆臉上了，身上亮著的光能把人閃瞎。
    可是，宿主停下了動作，繼續一動不動。
    “嗚嗚……”
    007的淚珠子化作星點四處散落，又幻化消散在半空。
    衛榆整個人的意識仿佛鑽進了一片黑海裏，某種空茫茫讓人提不起精力的黑暗如影隨形，身上的意識粒子漸漸消融，意識的邊緣與整個黑海融為一體。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與整片黑海同化為一體。
    意識深處，淺金色的線條盤旋在上，那線條過於光耀了，流動的時候浮現出了影影綽綽的紅茫。
    深深沉沉的意識有了著落的地方，衛榆胸腔起伏了一下，呼吸迅速平穩下來。
    係統焦慮不安，拖久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它猛猛翻自己的小倉庫，狠了狠心就要把自己儲存的能量過渡給宿主。
    雖然……
    雖然自己再次啟動時可能已經被格式化了，但是隻要宿主沒事，這……這也不算什麽！
    “嗚嗚，榆榆我要是變蠢了你不要嫌棄我哇！”
    它視死如歸，對上了一雙平靜冷然的眼睛。
    係統愣住了，它一個智能機械生物，透過那雙眼睛，心潮竟也生起了波紋蕩漾似的圈圈起伏。
    似乎是在光年之外，也或許是在雪山之巔，任何遙遠的、罕見的極地之境，存在亙古不變、永遠幹淨透徹的微光。
    比滿山的蒼茫大雪還要冷蕭，狂風呼嘯，雨雪飛打，有一道身影長身直立在皎潔冷月下。
    007整個統幾乎都浸進了那雙泠泠的眼眸之中。
    衛榆剛睜開眼就聽見這句話，他抬手抱住光團，含笑開口。
    “嗯？007可是我最要好的係統，我怎麽會不喜歡它呢？”
    係統抬起大大的圓腦袋，目光緊緊的盯著他，讓衛榆不由得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什麽髒東西。
    這是意識空間，表現出來的形象都是潛意識對自身的認知定位，他臉上應該沒奇怪東西吧？
    衛榆疑惑的看了過來，眼睫交合下的墨色氤氳著輕柔目光，暗含歉意。
    "讓你擔心了，007。"
    先前帶給它的奇怪感覺已經消失了，它左看右看，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先前壓抑著的情緒一股腦的湧了上來，係統撲在衛榆身上，又因為宿主口中說的“最要好”幾個字而心髒狂跳。
    它有點害羞，結結巴巴的：“沒……沒事。”
    又飛快的應了一句，小聲開口：“我也最喜歡宿主了。”
    然後捂著快速跳動的心口，說：“宿主我們趕緊脫離這個位麵吧，反正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後台預測到這個位麵的發展後續健康且完善，可以不用留在這個世界了……”
    想到什麽，它繼續說：“希爾安那邊您也不用擔心，預支了足夠的費用……成年之前都不用為生計所擔憂……”
    “也算是完成了原身的委托。”
    原身在原劇情裏下場的速度並沒有那麽快，隻是他不想繼續在這個世界生活了，跟位麵局做了交易。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要的東西，隻是希望過來接手身份的人能順手照顧一下希爾安。
    一個不算正經委托的委托。
    畢竟是原身與位麵局的交易，衛榆並沒有得到什麽，他已經做的夠好了。
    衛榆眨了下眼睛，關閉了係統打開的界麵。
    “原身的身份被世界意識所承認，我們隻要大幅度不幹擾世界發展進程，多待一會兒也沒什麽。”
    “我先前與希爾安做了約定，007想要我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嗎？”
    他聲音溫和，臉上帶著一如既往地笑意。
    衛榆又說，聲音輕輕柔柔的，帶著哄意：“還有之前答應好的高仿真模擬人形智能機器人外觀，007不想要嗎？”
    係統本來就很遲疑，它也不想要希爾安哭鼻子，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潛意識裏就覺得他們不能長時間待在小世界裏，這種刻在係統核心芯片裏的數據規則，讓它很難想到其實有其他可以規避的方法。
    最開始聽到宿主說的話，它下意識就想要反駁，又因為對宿主無條件的信服而閉上了嘴巴。
    007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它把身體反射性產生的抵觸感壓了下去。
    高高興興的，機械音起伏了好幾個調，是肉眼可見的喜悅。
    “想要！”
    光團湊在衛榆身邊，離得很近，它心裏“嘻嘻”兩聲。
    想。
    宿主對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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