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世界人均壽命足夠長，長命百歲的祝福在這個世界或許是一種詛咒。
    但衛榆已經很滿意了。
    這具身體早在當初基因序列異變精神力嚴重受損後就傷了底子，又經曆了“暗洞”事件，他有係統能量護著，本身精神體足夠強大，但依附的載體不可能毫不受到影響。
    外在的表現，就是那一頭毫無光澤的灰白頭發。
    而不論在哪個世界，這都代表著身體本源的枯竭，就像是一支即將枯萎凋零的花朵。
    誠然，這具身體受到他靈魂本身的影響，讓本就有幾分相像的外表更加接近衛榆原本的模樣。麵容清雅朗俊，氣質出眾，頂著那一頭毫無生命力的發色，也能襯得他如月神蒞臨。
    衛榆膚色淺，一眼看過去，整個人像是初雪幻化而來的生靈，除了眸子裏暈染著的墨色和淡粉唇瓣，再沒有其他吸睛的顏色了。
    灰白發色昭示著枯敗和脆弱，淡淡的某種寧靜清幽氣息從骨子裏鑽出來一般縈繞不散，衛榆自己不覺得，別人見他卻是謹慎且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潔白瓷瓶磕到碰到就碎了。
    他出去了，係統習慣了跟宿主待一起，留下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的移開了視線。
    “我準備讓哥哥以後常住在首都星，那裏有全聯盟最好的醫療組織……”
    希爾安還在上學，能這麽快過來，除去他乘坐飛船中轉的時間，收到消息的時候應該比他早。
    卻沒有通知自己的意思。
    路嵐不在意他怎麽得到消息的，低頭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再次提及之前談崩了的事：“之前讓你轉學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希爾安麵無表情，嘴角平直，完全沒有在衛榆麵前的乖巧可愛。
    他抿了下嘴唇，想到那讓人觸目驚心的發色，臉色卻不像先前路嵐提及時抗拒。
    路嵐勾著嘴角，垂下的眼眸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會養好哥哥的。
    在衛榆回來之前，兩人達成了共識，之後的操作就很簡單了，衛榆本來就對希爾安心懷愧疚，還不等他開口就主動提出一起前往首都星。
    希爾安聰明又肯努力，早早的就完成了聯盟初級階段的學習課程，如果不是路嵐尊重他的意願，首都星某著名學院下的少年班早過來搶人了。
    轉校的事情校方主動配合，相關的事宜路嵐派了人去處理，衛榆所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等一切安頓下來，衛榆過上了夢想中清閑的生活。
    他在學校附近用剩下的星幣租了個小院子，每天按時接送希爾安上下學，晚間散步遛彎，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迅遊軍總部設立在首都星，路嵐處理完公務後會順道過來看看他們。
    “這款速度型機甲體量小、負重能力小，正麵作戰不占優勢……可如果放棄防禦，把能源集中在……重點攻擊對方相交銜接處的薄弱地方，切斷核心能源功能……比如……這裏……”
    衛榆擺弄著手裏的模型，緩聲對著錄屏中的麵板開口，最後照例以一句“以上都是個人尚不成熟也不成實踐的想法，請勿模仿”結尾。
    他蓋上麵板，看向站在門口的路嵐，眉梢裏的笑意溫和又淺淡。
    “路嵐，讓你久等了，一切都還順利嗎？”
    悠閑的日子也就意味著生活過於平淡安穩，待久了會有點無聊，衛榆給自己找了點事做。
    聯盟現如今處於大數據爆炸時代，信息交流不受時空限製。
    衛榆無意間接觸到了一個關於機甲作戰的帖子，他很感興趣，隔段時間就會上傳一段附帶模擬講解的心得視頻。
    都隻是處於理論階段的產物，衛榆不想誤人子弟，每次都會很認真的這般提醒。
    錄製中途餘光察覺到門口處的陰影，屏幕外的手作了個示意，讓路嵐多等了會兒。
    “沒事。”
    “y”這個名字現在是機甲作戰論壇的熱門人物，擅長劍走偏鋒、以小博大，這種極端風格充斥著鮮明的個人特色。
    今年的軍校很熱鬧，機甲作戰模擬平台上出現了好幾個走極端路子的學生，在學院兼任教官的同事查了查，發現了這個賬號並把這件事閑聊一般告訴了路嵐。
    青年笑容溫和，氣質無害，跟他待在一起會有一種放鬆的寧靜感，怎麽看也不像是同事猜測的崇尚武力、隱藏性反社會高智商的高危人格。
    路嵐眼睫下垂擋住了目光，往常般閑談。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簡單幾句交代完這幾日的行程，終似忍不住開口說了些什麽。
    衛榆正彎腰給窗台上的一種極好養或類似於多肉的綠植澆水，稀稀疏疏的水流聲吸引了他大部分注意力，再加上路嵐聲音放的低，他沒聽清。
    “什麽？”
    下意識的反問，耳朵捕捉到的幾個關鍵詞姍姍來遲的被識別接收。
    青年啞然失笑，臉頰處染上了幾分薄紅。
    “我還沒有拿到學院畢業證。”
    竟然想要引薦他做聯盟第一學院的講師，路嵐會不會對他過於信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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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都星不像其他星球，對於相關證書證件的基礎要求比較硬性，就算有路嵐出麵賣人情讓學院給他一個機會，他到底沒有接觸過幾年聯盟知識體係，自己的理解方式或許與其他人存在差異，是沒辦法做好一個具有引導性作用的角色的。
    還有。
    衛榆臉上一派輕鬆，眉宇間毫無陰霾，他很自然的提及這件事。
    “我的精神海狀態或許沒辦法恢複了，去學院的話終歸不太合適。”
    那可是軍校，裏麵的學生都是赤裸裸的、未來各大軍團以及聯盟議會下迅遊軍的儲備軍，作戰模擬戰役占了絕大部分課程時間，連偏向輔佐的指揮係都有不下於c級別的精神力。
    哪怕隻是講解理論知識的講師，也不會是一個隻有微弱精神力的普通人。
    沒拉窗簾，外麵的暖光鎏金碎銀的散了一地，越過沙發在地麵形成斑駁光影。
    青年確實不在意這件事，哪怕是向看做小輩的路嵐承認自己在精神力方麵的衰敗殘缺，他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到底無法深入理解基因等級以及精神力的重要性。
    他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溫和，氣質平和。
    路嵐是不能接受的那個人，他私底下找了很多醫生，也總是出任務，可帶回來的東西似乎作用不大，老醫師歎息著搖頭。
    他張了張嘴巴，想到了那個名叫“y”的賬號，想到了之前哥哥失蹤後自己翻來覆去查到的證件照，想到了退學名單上那一欄名字……
    想到了很多很多，最後路嵐的目光落到了那點灰白的顏色上。
    玻璃窗外麵走過一隻機械狗，路嵐聽到了細小輕靈的簌簌聲，那是鎖鏈互相拉扯轉動的聲音。餘調漸大，“叮當”一聲，他迎來了一場一吹即散的細霧。
    “不過謝謝路嵐弟弟了哦。”
    衛榆轉身，因為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問題，他的麵容與記憶中毫無變化。看他的時候躍金的浮光飄然落在那張清謐的臉上，那點淺淡的溫和若有若無。
    他笑了一下，眼眸裏裝了倒映在水光中的月亮。
    路嵐心底豁然一鬆。
    沒關係的。
    門把手轉動，跑進來一個提前放學回來的小少年。
    在希爾安驕傲的用雙手展開獎狀，並如願得到誇讚時，路嵐也跟著輕笑了一下。
    現在足夠美好，他們還有足夠長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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