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個不算熟的男人，說，自己正在想另一個男人。
    這對話。
    怎麽想怎麽糟糕。
    好在楚瑤臉皮厚。
    隻尷尬了幾秒，便若無其事地洗幹淨手，接過楚煜手裏的杯子。
    手捂著有些發燙的杯壁，她小聲解釋：“我……剛才，我想著回老家，總得找個對象一起過日子。”
    楚煜神色微滯，“你不打算回盛海了？”
    “不回去了。”楚瑤老實點頭。
    “因為上次那件事？”楚煜皺眉。
    “那天的事情，我們也有責任，我以為你既然接受了二哥……”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停住了。
    仿佛是怕自己的話，會刺傷麵前女孩的自尊心，楚煜重新措辭，
    “醫院的事情，我已經替你處理了，你隨時可以回去繼續實習，如果想換研究生導師，我可以幫你問一下朋友。”
    “我不打算繼續讀研了。”楚瑤捧著熱乎乎的咖啡牛奶，小小喝了一口。
    “你……”楚煜蹙緊眉頭。
    楚瑤淡定：“我已經決定了。”
    她並不介意楚煜之前說的那句話。
    自己跟司丞之間的金錢關係，楚瑤是坦然的。
    至於楚煜。
    很感謝他向自己釋放的善意。
    不管出發點是因為他們刻意隱瞞了那晚的部分實情，而感到心有虧欠，還是其他。
    願意為你著想的人，一定值得你的感謝。
    隻是，每個人都該有自己選擇。
    就像司丞和他，勢必會在未來，肩負起帶領大部分民眾在末世生存的重擔。
    而她這樣的小人物，更適合偏安一隅，安安穩穩過日子。
    “決定可以改變。”楚煜循循善誘，
    “你才20歲，我看過你在醫院的實習表現，很出色，醫生這個職業很適合你，你應該繼續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楚瑤望著他，笑著，暖融融的。
    她很想說，我也覺得自己很適合這個職業，可是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呀……
    最後，她搖了搖頭。
    “我沒什麽大誌向，就想回老家陪著外公外婆，然後找個人結婚，一起過日子。”
    我不同意。
    楚煜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四個字，隨即被壓回去。
    他平穩著聲線，問她：“大學時期你沒找男朋友，在醫院也沒有關係好的異性朋友，難道打算回農村相親？”
    楚瑤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臉被你猜到了的欠打表情。
    “我剛剛想了一下，小時候認識一個哥哥，人挺好的，家在寧城本地，比我大個八歲的樣子，就是很多年沒聯係了，不知道我外婆還有沒有他家的電話。”
    楚煜皺眉，這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20歲的年紀，還是985研究生，居然想著回老家農村相親。
    偏偏他還跟腦子抽了一樣，忍不住問：“他是做什麽的？”
    楚瑤回憶：“當兵的吧，我記得我讀小學那會兒，他就去當兵了，現在說不定已經退伍了。”
    楚煜眉頭緊鎖。
    先不說年齡差，畢竟二哥跟她也差了八歲。
    主要是兩人的受教育程度差異太大，聽著就覺得不合適。
    此時的楚煜還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老丈人看女婿，見一個嫌棄一個，來一個想打跑一個。
    倒是楚瑤，看楚煜這麽熱心為她著想，小腦瓜靈機一動。
    這人既然能輕輕鬆鬆查到自己的資料，那替自己找個普通寧城小市民，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接下來的十分鍾，楚瑤詳詳細細跟楚煜說了一遍蔣潯光的個人特征。
    楚瑤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合十，萬分感謝：“算我欠你個人情。”
    “……”楚煜有點心梗，想說點什麽，可一對上小姑娘認真的表情，瞬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很少在別人身上吃癟的楚大秘，忍氣吞聲走出廚房，打開筆記本，幫忙找人。
    沒多久，楚煜就從寧城下轄的陳江鎮吳橋路派出所，找到了蔣潯光的個人檔案。
    寧城本地人，28歲，學曆高中，服兵役7年，退伍3年。
    蔣潯光退伍回鄉的第一年，在陳江鎮消防大隊當消防員。
    一年後主動離職，之後兩年都在外賣平台當送餐員。
    父母原來在鎮上開零售小超市，蔣潯光回鄉後，那家店轉給了他當兵時的同班戰友。
    兩位老人目前住在秦南村，就在楚瑤老家秦北村的隔壁。
    “你確定要找的人是他？”楚煜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楚瑤點頭。
    楚煜：“……”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是覺得很操蛋。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敲開這小姑娘的腦殼看一看，裏麵是不是泡滿了水。
    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一個腦仁嗡嗡的，心裏總有點什麽話想說出口，又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才能把人給勸回來。
    一個認認真真看著蔣潯光的履曆，忍不住歎息一聲，這也是個被生活傷透了心的人。
    記憶中，蔣潯光在末世之初就畸變了。
    他畸變的部位是雙手和雙腳，畸變後的手掌和腳掌，形如獵豹，外覆純黑的皮毛，爪勾鋒利無比，且能自如伸縮，在末世有著“黑豹”的名號。
    如果僅僅是這個名號，楚瑤肯定不會選他。
    畢竟這人未來會變成畸變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再怎麽樣，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給一個未來會變成畸變者的男人。
    在所有人的認知裏，畸變者跟人類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
    哪怕他們曾經是人類，完全畸變之後，他們屬於人類的那一部分人格就不複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精神汙染的凶獸人格。
    這一人格依舊可以像人類一樣，擁有思維邏輯，存在記憶，能夠使用人類的語言，同時還擁有自身獸體的特殊交流方式。
    但這個“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他。
    蔣潯光的特殊之處在於，這個男人擁有常人沒有的強悍意誌力。
    哪怕他被精神汙染，他那屬於人類的人格，也沒能完全被汙染人格殺死。
    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於責任心，以及孝順。
    他的父母，他曾經的戰友，是他保留住最後那一絲人類人格不被吞噬的唯二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