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黃色的子彈穿破空氣，急速旋轉而至。
    一槍，擊中楚瑤的前腹，貫穿腹部，射入身後白漆斑駁的牆體。
    楚瑤猛地吸了一口氣，劇烈的疼痛，伴隨著大量鮮血流出。
    無力感侵襲四肢，腳步踉蹌地向後，撞擊在身後的教室窗沿上。
    通話器裏，季暝的聲音，因為巨大的擔心驟然破音，“怎麽樣？楚瑤！說話！”
    剛才那一槍他不該開的！
    那兩根怪物觸須都已經回去了，他怎麽就聽了楚瑤的話，開了這一槍？！
    不該的！
    季暝眼眶通紅，黝黑的額頭青筋突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樓頂上站起身。
    而在教學樓內。
    楚瑤卻朝著遠處的大禮堂樓頂，彎了彎眉，忍著劇痛誇讚道：“槍法很好，謝謝了。”
    盡管才認識不到兩個小時，季暝卻是楚瑤這麽多年來遇到的唯一一個，給予她最大信任的人。
    明知道這次的行動極其危險，他在幾次拒絕之後，荒唐地選擇了相信自己。
    哪怕她解釋不清楚，所謂的“異能”到底是什麽，季暝卻依然相信她。
    包括剛才那一槍。
    季暝的那一槍，幾乎帶走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也恰是在那一瞬間，自獸化體而來的那股洶湧生命力，才不至於衝爆她的身體。
    腹部的劇痛依舊，楚瑤並沒有動用白熒，對傷口進行修複。
    鮮血仍在向外流淌，生命力隨著血液繼續流逝著。
    一旦楚瑤的生命力低於平衡線，獸化體的生命力便會流向她的方向。
    聽見楚瑤的誇獎，樓頂上的季中校，眉頭夾得死緊，聲音還帶著些嘶啞：“那東西都回去，為什麽還讓我開槍？你不要命了嗎？”
    開槍射傷隊友，是季暝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現在，他變成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人。
    楚瑤咧嘴，“我說的就是讓你朝我的腹部開槍，沒說讓你打獸化體的觸須。”
    末了，又補充一句：“這是一種傳遞傷害的異能，因為你那一槍，獸化體已經喪失行動能力。”
    雖然是編的，但其實跟真相很接近
    從一開始，季暝和那隻畸變獸都理解錯了。
    她隻是單純想借由季暝的手，射傷自己。
    畢竟自己殺自己這種事，她實在下不去手。
    之所以讓他射擊前腹，這個位置是楚瑤可以接受的，最不影響肢體行動的重大創傷。
    即便腹部被射穿，隻要季暝的槍法別太離譜，她也可以確保，自己被打碎的隻是幾節用處不大的腸子。
    後續用白熒修複，恢複速度絕對比其他器官更快。
    聽到楚瑤的話，季暝揪成一團的心，忽地展開了兩寸。
    仔細一想，不對，她這種行為跟自殺式攻擊又有什麽區別？
    才展開的心髒，又皺巴巴團成一團。
    焦急的語氣裏，帶了些他這個身份不該有的哽咽。
    不是哭，可能是太過驚嚇，也可能是那一瞬間的大喜大悲。
    季暝在通話器裏狂吼：“楚瑤女士！擅自更改作戰計劃，回去關禁閉一周！”
    楚瑤一愕，忽地噗哧笑出聲。
    笑聲剛出，又忍不住嘶了一聲，剛才那一下，抽到腹部正在淌血的傷口，痛死了。
    “還有心情笑！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你的那個異能能修複傷口嗎？”
    “能。”楚瑤咬牙，低哼：實在太痛了。
    緩了片刻，深吸氣，“你過來吧，獸化體已經很虛弱了。”
    同樣的，我也越來越虛弱了。
    ……
    壓下強烈到腦仁都跟著眩暈的痛感，楚瑤扶著教室的窗沿，亦步亦趨朝著前方陰影方向移動。
    她每走一步，鮮血便順著飛行褲的褲管流向地麵，被她拖出長長的一條紅色血跡。
    季暝衝到教學樓，四個台階一步往上邁，幾秒間跨上三樓，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如此慘烈的一幕。
    不到兩米寬的走廊，深深暈開一片赤色的血毯。
    楚瑤已經步入黑暗的封閉走廊，她摸索了片刻，“啪”打開走廊燈。
    入目，是一隻灰褐色的魚身人腿畸變獸。
    此時，這隻鯰魚畸變獸正癱軟在地上，寬闊的嘴巴無力地張開，仿佛一條溺水的魚，嘴裏發出赫赫的怪聲。
    兩側分開的黑色球狀眼珠，死死盯著楚瑤，“為……什麽？”
    獸語的音調依舊怪異鈍重，語氣卻虛弱至極。
    到底是什麽？！
    這條白色的線，到底是什麽？
    這東西正在盜取它的生命力，一刻不停，直到現在仍在繼續抽取著它心髒內的核心生命力。
    楚瑤從飛行褲口袋內側，摸出勃朗寧“寶貝”，任由腹部的傷口繼續流血，蹲在鯰魚畸變獸麵前，槍口對準它的心髒部位。
    眼見自己的致命要害被發現，鯰魚畸變獸猛地暴起，卻聽楚瑤用同樣晦澀鈍重的獸語開口：“還沒發現嗎？我傷的越嚴重，你的生命力就流逝得更嚴重。”
    “為什麽？！不可能！”虛弱的暴怒聲。
    “你可以試試。”楚瑤不僅沒躲，甚至抓住它下顎的尖刺，朝著自己的腹部重重刺入。
    鮮血“噗”地噴在鯰魚畸變獸的下頜，不僅沒讓它感覺到嗜血的快感，反而是它身上的生命力在那一瞬間突然消失近半，身體比之前更加虛弱。
    “你偷走了我的生命核心！你這個背叛者！”
    隨著鯰魚畸變獸的怒吼，楚瑤手中的袖珍手槍，“嘭嘭”地發出兩聲重響。
    手槍擊發的一瞬，她搭在畸變獸身上的手，輕輕一動，斬斷牽引在兩人之間的生命之弦。
    “咚”一聲，畸變獸的頭顱重重砸在地上。
    楚瑤隨著它向後仰倒的動作，一屁股坐到地上，抬手朝著自己的腹部，落下兩團白熒的光。
    恰在這個時候，季暝衝了過來，他第一反應是衝到畸變獸麵前，朝畸變獸補上兩槍。
    卻在這個時候，左腿突然被楚瑤抱住。
    “死了，扶我一下。”
    聽到楚瑤氣若遊絲的聲音，季暝一個激靈，急忙將手中的狙擊步槍甩到身後，蹲下身。
    快速從飛行褲側袋內掏出紗布繃帶，語氣緊張，“怎麽樣？你的異能可以治療嗎？”
    被半抱半扶著站起身，楚瑤點點頭，“血已經止住了，去辦公室裏坐一下，我處理一下傷口，你去計算機教室看一下情況。”
    在兩人確定作戰計劃後，季暝就對計算機教室裏的人，下達了全體靜默的命令。
    不管是裏麵的孩子，還是72213小隊，隻要他們兩個沒喊開門，都不能做出任何行動，發出任何聲音，以防破壞他們的戰鬥任務。
    聽到楚瑤的話，季暝輕輕瞪了她一眼，抬手摁了一下耳邊的通話器，“72213，獸化體已被擊斃，檢查我方傷員情況，我這裏有急救包。”
    “有重傷的嗎？有的話，我去看看？”楚瑤一邊清理著腹部黏糊糊的血液，一邊還有空插上一句。
    站在旁邊看著她撩衣服擦拭的季暝，擰眉，黝黑的臉龐寫滿了欲言又止。
    看到她淺灰綠色的飛行褲，被血液浸泡成深褐色，後槽牙都裹著一股酸澀，忍不住一陣牙酸。
    要是沒有異能給楚瑤兜底，這姑娘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