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遠山區的小學，其實很小。
    巳汶村早年經曆過地震，巳汶小學是災後重建的。
    水泥操場看著還算新，周圍是一圈草地，冬季的草坪黃綠相間，並不怎麽好看。
    楚瑤蹲在一叢冬青旁，麵前是季暝射殺的那具頸部鰓化的畸變者屍體。
    她左手拿著小尺寸的廣口玻璃瓶，右手是那把之前用過的不鏽鋼鑷子。
    季暝蹲在她身旁，手虛虛攬在她身後，沒碰到，但小心護著。
    目光則同楚瑤一樣，看著畸變者屍體的心髒部位。
    跟畸變獸那完全獸化的上軀幹不同，眼前這具屍體的軀幹，跟正常人類沒什麽區別。
    一身廉價的藏青色羽絨服，裏麵是一件紅褐色的毛衣，胸口位置的衣料，似乎被什麽東西腐蝕了一般，燒出一個豁口，上麵凝著暗紅的血塊。
    隨著楚瑤撥開那些血塊，一朵深紅的，帶著些許晶體流光的花苞，出現在季暝的眼前。
    沒有枝幹莖葉，仿佛前胸的皮膚就是它的花萼，托著它，自心髒向外生長。
    楚瑤動作輕緩地夾起這朵深紅之花，裝入玻璃瓶，扣上瓶蓋，遞給身旁的季暝。
    “小了一些，不過勝在外形好看。”
    從畸變獸身上摘的那朵深紅之花，有胡桃那麽大，眼前這朵隻有拇指指甲蓋那麽點，放在末世之後，屬於小體型花苞。
    不過從外形看，楚瑤的那朵整一個長得就很潦草，不像季暝手上這朵，很精巧，花瓣的層次也很漂亮。
    玻璃瓶在季暝手上顯得很小巧，造型別致的深紅之花，靜靜躺在瓶底，猶如微型雕刻藝術品，流光溢彩。
    他看得入神，“這是什麽？”
    “深紅之花。”楚瑤沒有隱瞞，可能是對季暝的心性有了一定了解，也可能是想借季暝之口，向司丞傳遞更多信息。
    她一邊摘掉手上的乳膠手套，一邊搭著季暝的肩膀，緩慢起身，
    “你把它收進‘搖籃’，切換到【社交】那一頁，會出現係統兌換提示，上麵有寫它的名稱。”
    深紅之花是“搖籃”對畸變心核的稱呼，也是它在末世的官方名稱。
    它在民間還有另一個叫法——心髒玫瑰。
    一朵以心髒為肉土生長而成的紅色類晶體玫瑰花。
    季暝聽言，嚐試了一下，眼中閃過異色，“顯示說可以兌換100金幣。”
    他說著，重新將深紅之花從“搖籃”中取出，放在手心，細致觀察的同時，問：
    “我在擊斃這隻畸變者的時候，‘搖籃’提示我獲得10點積分。
    剛才把這個東西收進去的時候，又提示我兌換成100金幣，可以進行升級？”
    “【個人】頁麵的等級是可以升級的，我剛才試了，需要積分和金幣。不過，最好還是別用這個換金幣……”楚瑤指了指他掌心的玻璃瓶，“用一些貴金屬兌換更劃算。”
    “你怎麽知道？”季暝雙目不離玻璃瓶內的深紅之花，脖頸處黝黑的肌膚，微微有些泛紅。
    楚瑤開始現編：“在去盛京之前，我做過一個小實驗。
    不同麵額的紙幣和白紙一樣，一疊才能換幾個銅珠。
    但如果是硬幣，一堆硬幣和一把菜刀差不多，能換三四十個銅珠……我還換了一枚3克左右的金耳環，能換3個金幣。”
    話雖然是編的，但在上一世，2所和遠航都做過類似的實驗。
    遠航更是專門羅列了一張兌換性價比較高的材料清單，常年置頂在【社交】的綜合論壇上。
    季暝低低“唔”了一聲，算是對楚瑤這一長串解釋的回應。
    他人依舊蹲在原地，注意力仍然在深紅之花上，脖頸處的紅色已經蔓延至下頜。
    等著他起身回去的楚瑤，有些奇怪地低頭看他，“你怎麽了？”
    話剛出口，視線恰好落在季暝的後脖頸，黑紅黑紅的一大片，心頭一跳，暗道：糟了。
    心中警鈴大作，楚瑤的反應極快。
    彎腰俯身間伸手，一把擋住他的雙眼，提高音量：“季暝，別看！”
    另一隻手則快速奪走他手裏的玻璃瓶，倏地收回“搖籃”。
    ……
    季暝很熱。
    與高溫天氣引起的熱感不同，這是一種源自心髒中心的炙熱灼燒感。
    目之所及全是深紅的顏色，耳邊似乎有人在呢喃低語，又似乎隻有“咚”“咚”“咚”的心跳聲，血液流淌過血管帶起的搏動聲。
    好熱。
    楚瑤的手，落在他的臉上。
    溫熱柔軟的觸感，不僅沒能減輕他此刻不斷攀升的熱度，仿佛助燃劑一般，在體內轟然炸開。
    季暝低聲喘息著，耳邊是女孩細軟的聲音：“季暝，季暝，醒醒，你看著我。”
    楚瑤蹲在他身前，雙手扶住他的臉，指尖帶著白熒落在季暝的眉心，用相對緩慢的語速，嚐試將季暝的意識往回拉。
    “季暝……現在是下午4點21分，你還有任務，需要飛寧城……”
    “季暝……我們等下得回寧城，你還有任務……”
    楚瑤一聲聲喚著，心中無比懊悔。
    她就不該遵守什麽戰利品分配規則，非得分一朵深紅之花給他。
    現在好了，給人搞出精神汙染了。
    老實說，這事還真怪不了楚瑤。
    深紅之花的精神汙染是淺度的。
    在末世的諸多精神汙染物劃分中，深紅之花的汙染等級處在末位一列。
    屬於正常情況下，不會引起精神汙染的物品。
    要是中度以上的汙染級別，深紅之花根本不可能被拿去進行提煉，製作成源石花瓣，以供超凡者使用。
    不隻是超凡者，處在漫長潛伏期的普通人，被深紅之花汙染的情況都是極其罕見的。
    楚瑤曾經接觸過的病患，或是翻閱過的病例，都沒有相關記錄。
    但這並不代表深紅之花就不會對人類造成精神汙染，淺度的精神汙染也是汙染。
    隻不過，不同的人，對精神汙染有著不同的耐受性。
    季暝這個倒黴蛋，剛好就是那個耐受性超級差的極小概率。
    楚瑤的指尖捏出第三次白熒，哪怕心裏亂得不行，依舊保持著之前的語速。
    聲音平緩柔和，隱隱透著奇異的安寧感。
    季暝還是很熱，隻是在酷熱之餘，時不時會有另一股溫暖的感覺，進入他的身體。
    意外的舒服。
    但在舒服之後，他感覺更熱了，不止熱，心髒的跳速仿佛加快了一倍。
    意識清醒了一些，情緒卻開始暴動，強烈的欲望噴薄而出，想喝水，想遊泳，想去大海……
    他就好像一條登岸的魚，瘋狂的渴望水源。
    楚瑤捏著白熒，看著意識依舊模糊的季暝，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為難。
    已經用過三次了，用第四次的話，白熒的副作用疊加將進入爆發期。
    猶豫片刻。
    不管了，楚瑤咬了咬牙，指尖再次點在季暝額間。
    淺白的光團沒入其中，隨之而來的是季暝的一聲低喘：“水……”
    沒有一點遲疑，楚瑤從家園裏取了一瓶礦泉水，打開，喂到他嘴邊。
    季暝很急，猛地抱住她拿著礦泉水瓶的手，往上抬，仰頭，大口大口地灌下冰涼的純淨水。
    不到五秒，整瓶水被喝得一幹二淨，他睜開眼，眼白裏有未散的紅色，聲音低啞：“還要。”
    楚瑤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拿出了另一瓶，遞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