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天宮，你們聽過嗎？”
    “沒，老夫從未聽過，這個人的修為感知不出來，但觀其神色，應該不過淩虛而已。”
    “柳老還會看相？”
    “嗬嗬，會一點，夠了……”
    “……”
    司衍：“……”
    煞筆。
    見對方不願意讓路，司衍默默後退了些。
    在眾人的調笑聲中，江楓忽然伸出雙手，握空一握，一前一後，仿佛抓住了什麽東西一般。
    “突突突突……”
    眾人愣住，這……
    “哈哈，這老頭幹什麽呢，抽搐了？”
    “我怎麽看著有些瘋瘋癲癲的？”
    “還愣著幹什麽，上啊……”
    “嗬嗬……道友確實將老夫逗笑了。”
    “……”
    江楓誇張的動作，加上那奇葩的配音，屬實給眾人逗樂了。
    在眾人欲攻擊時，飛舟的一對金屬翅膀上方分別生出一對圓盤。
    嗖嗖嗖～
    圓盤邊緣一道道體型誇張的槍管落下。
    江楓嗬嗬笑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聽過嘲天宮了。”
    “各位，時代變了！”
    話音落下，每一根槍管後方出現一個江楓，同時槍口銀藍色的光芒交織。
    司衍下意識喊道：“喂，快散開！”
    “嗬嗬，蓬萊不行了，你膽子也變小了，這樣的攻擊，看老夫一刀斬之！”
    有一老者不以為然，提著大刀便朝江楓衝了過去。
    司衍：“……”
    然而那老者還未靠近飛舟，其中一根槍口忽然噴出火蛇，粗壯的激光射穿天際，久久不散。
    眾人一愣，這……
    等激光淡去，空中隻有一團藍色的火焰燃燒，哪裏還有人影……
    “喂，一擊滅登仙，真的假的？”
    “嗬嗬，不過如此，我家裏還有事，先走了啊……”
    “那個，此處桃花邊野，魔族怎會來，是不是消息有誤？”
    “就是，這蓬萊的家夥藏頭露尾，指不定哪裏來的假消息呢……”
    “俺也是這麽認為的……”
    司衍：“……”
    眾人見情況似乎不對勁，紛紛開始回退，嘴裏指責起司衍的消息有誤。
    “現在想跑，晚了！”
    江楓冷哼一聲，蓄勢已久的槍口紛紛噴湧而出，一瞬間飛舟如炮台一般，朝著四麵八方無規則亂射起來。
    激光在四周來回交織，那些修為稍弱的，還未來的及反應，便被湮滅其中。
    當天空核平後，那兩圈槍口上冒出了濃煙，周圍已然沒有人影。
    江楓滿意的點點頭，這個天工開物，真是妙啊。
    槍管隱去，江楓正準備回飛舟內部時，後方突然傳來笑聲。
    “前輩，你這寶貝，恐怖如斯啊……”
    江楓回頭，有一書生在不遠處，拿著一把扇子笑嗬嗬的看著他。
    “怎麽，你也想試試？”江楓挑眉。
    雲夢城，朱禮。
    朱禮搖搖頭，“在下不試了，隻是前輩可否讓我入塗山？”
    “你去幹什麽？”
    “想見一見諸葛千樂。”
    “……”
    聽到這話，江楓盯著塗山許久，才笑道：“隨便，你若能憑本事進去，我不會攔。”
    朱禮拱手，“多謝前輩。”
    說完，朱禮徑直朝塗山飛去，而江楓看著他的背影眯起眼。
    塗山晚晚在昆侖秀的那一手，至今還曆曆在目。
    如今這塗山幻術，能攔住這雲夢書生麽？
    啪～
    朱禮落入地麵，地麵花瓣飛舞。
    盯著那些桃花樹思索良久，朱禮手中折扇張開來回旋轉，然後猛的朝前方斬去。
    哢嚓～
    某棵桃花樹邊上出現一條空間裂縫，隨後如大門般，緩緩向兩邊展開，露出裏麵的建築。
    見狀，朱禮嘴角勾起，徑直走了進去。
    孤月高懸，給塗山的建築染上了一層晶瑩之色，耳邊傳來淒婉哀怨的聲音。
    朱禮忍不住朝著聲音來源看去，山巔上，有一座古廟。
    廟門口有一座大鍾，而聲音的來源如今是一位道姑在撞鍾。
    朱禮：“？？？？”
    這塗山，怎麽有寺廟，難不成還是享受供奉的狐狸？
    就在他懵逼時，道姑忽然停下動作，轉身看向他，輕笑道：“你來了……”
    朱禮一征，山巔、道姑、寺廟……
    此時此景，他好像有些印象。
    當年……
    當年，他還隻是個書生的時候，背著書簍雲遊時，偶然在山中看見了一座孤獨的寺廟。
    寺廟很舊，且人煙稀少。
    那年，大雪紛飛，他遇見寺廟，想進去討杯熱水，暖暖身子。
    可惜寺廟大門緊閉，他敲了許久沒人應，倒是震落了頭頂的積雪。
    隨著雪塊落下，寺廟的牌匾也露出真容。
    “玉虛觀……”朱禮喃喃道：“原來是道觀，名字不錯。”
    “可惜沒人……”
    朱禮有些失望，隻是他剛轉身準備離開。
    吱呀～
    後方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小腦袋伸出來，滿臉戒備的看著他。
    “你是誰？”
    朱禮一愣，連忙行了一禮，笑道：“在下是趕路的書生，名朱禮。”
    “這寒冬臘月的，可否討一杯熱水？”
    聽到這話，那小腦袋指了指地麵。
    朱禮：“？”
    “你抓一把雪，進來我幫你煮！”
    “……”
    朱禮愣住，忽然伸手抓起那小腦袋上的雪花。
    那是開門時落下的，正好被小腦袋接住。
    小腦袋一愣，說道：“太少了，不夠取暖。”
    “沒事，在下飲一杯就好。”
    “隨你。”
    小腦袋縮了回去，留下了門縫隙。
    朱禮剛準備擠進去，忽然又聽到聲音。
    “門帶上，冷。”
    “好～”
    朱禮進來後，才發現這道觀還挺大，四座房子圍在一起，中間的庭院落滿了雪。
    而正對著大門的那間屋子，窗戶被打開，能看見裏麵的爐子滋滋的冒著熱氣。
    窗沿上還蹲著一個橘貓，蜷縮著身子盯著他。
    而這道觀的主人，是一個小道姑，身高剛至他胸口，身上的道服漲的鼓鼓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想來裏麵穿了不少。
    小道姑坐在窗戶邊，煮著爐子，水沒了，便伸手從窗沿邊抓些積雪丟進去煮。
    朱禮進屋，小道姑向他伸出手，“給我吧，我幫你煮。”
    “……”
    接過朱禮手中的積雪，小道姑將其丟進爐子裏，用一根竹簽攪拌一會，又伸手在橘貓肚子下摸索一會，掏出來一個新鮮的梨子，用手掰開丟了進去。
    見朱禮有些好奇，小道姑笑著解釋道：“雪沒有味道，加些梨子，甜。”
    朱禮莞爾，“你還挺會享受。”
    “這不是享受，是求生。”
    朱禮：“？”
    小道姑一本正經的說道：“雪沒有營養，而人體需要糖分才能存活。”
    聞言朱禮皺眉，“不吃飯？”
    “這樣的天氣，哪裏來的食物？”小道姑反問。
    “額……在下若沒記錯的話，山下有鎮子。”
    雖然有些遠。
    “我答應了別人，守著這道觀。”
    “……”
    朱禮還想說什麽，小道姑忽然站起身，將爐子拎起搖晃一會，然後倒在茶盞裏。
    “嚐嚐！”小道姑將茶盞推給他。
    朱禮猶豫片刻，輕嚐一口。
    一股暖流傳遍身體，口中的甘甜之味則是經久不散。
    朱禮咂咂嘴忍不住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喝雪花，加了這梨子，居然別有一番滋味。”
    “好喝，便多喝些，冷。”小道姑笑道。
    朱禮想了想，在自己的書簍裏翻找一會，拿出一個黃紙包裹之物遞給她。
    小道姑愣住，“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朱禮笑道。
    黃紙鋪開，裏麵有兩塊瞧著便酥脆的餅子，上麵還泛著粉色。
    “你請我飲茶，我請你吃桃花餅。”
    “桃花餅？”小道姑不解。
    見狀，朱禮解釋道：“餅子裏加桃花，我在一處鎮子上買的。”
    “這樣啊……”小道姑盯著他的書簍忽然笑道：“你好像走過很多地方？”
    朱禮點點頭，“讀萬卷書，走萬裏路。”
    “之後呢？”
    “啊？”朱禮不解。
    “我是說，讀完萬卷書，走完萬裏路，之後呢……”小道姑又重複道。
    “之後……”朱禮想了以後笑嗬嗬道：“之後，也許會立地成仙吧？”
    “成仙啊……”小道姑笑道：“可信嗎？”
    朱禮失笑，“不知，讀完書，走完路才知。”
    “說起來，你好像不驚訝。”
    小道姑笑眯眯道：“因為我師傅就是仙人啊。”
    朱禮一驚，連忙問道，“能否見見令師？”
    “見不了咯……”
    “？”
    “被我火化了，當晚便托夢給我，說他羽化成仙了……”
    “……”朱禮默然，幽幽道：“你還挺幽默。”
    “一般一般……”小道姑咬了一口桃花餅，立刻眯起眼。
    “這個餅子，好脆，也好香。”
    看到對方那滿足的神色，朱禮愣住。
    那個小鎮上，桃花餅很常見，連小孩子都吃過，並不會露出這種滿足的神色。
    這個小道姑……
    想到這裏，朱禮問道：“方便說說你的故事嗎？”
    “我啊……”小道姑又小心翼翼啃了一口桃花餅，這才說道：
    “以前這山下就有村子，後來雪崩，村子眼看要被淹沒，有一老道士用身軀擋住了雪崩，救下了全村人，村民為了感謝他，紛紛獻上食物，然而老道士全部拒絕了……”
    “後來盛情難卻，他便指著村中吃百家飯長大的乞兒說，讓她替我守道觀吧。”
    說到這裏，小道姑歎了口氣，“本就是吃百家飯長大，又成了報恩的籌碼，那乞兒自是需盡心盡力……”
    “可惜，她上山的第二年，老道士就死了，他說是抵擋雪崩受了傷，還說當年隻是一句玩笑話，讓她離開這裏。”
    朱禮默然，試探道：“你沒走，反而留下來了？”
    “唉……”小道姑撐著下巴歎了口氣，“如何走？”
    “回村子裏麽，自我上山那一刻，那個村子我已經回不去了……”
    “老道士叫諸葛千隴，給我起名叫諸葛千樂，他總是說著承人一諾，必守一生，可到死我都不知道他守在這裏的作用，又是承了誰的諾……”
    朱禮默然，不可置信道：“你一直沒離開嗎？”
    “沒……”
    “不想下山看看？”
    “不想，我已經習慣了這道觀。”
    “……”
    見朱禮沉默，諸葛千樂將那那半塊桃花餅拿起，然後把剩下一塊用黃紙包起來遞給朱禮。
    朱禮一愣，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那我收下了？”
    “嗯！”
    諸葛千樂將黃紙塞進腰間，又用力的拍了拍，笑眯眯道：
    “來年落雪時，我再打開吃。”
    朱禮：“……”
    隻怕都壞了。
    “對了，你今晚要留宿嗎？”諸葛千樂問道。
    聽到這話，朱禮看向愈來愈大的風雪，試探道：“方便嗎？”
    “不太方便，不過我們可以煮雪到天亮。”
    “隻有一張床，你是客人，我若是睡覺有些不禮貌，所以我陪著你吧？”
    “……”
    朱禮剛想說，他隨便躺躺就行，諸葛千樂卻又從窗外捧了一大堆雪丟進爐子裏，順便把那隻橘貓抓了進來。
    “對了，它叫花卷，老道士留下的。”
    朱禮：“好名字……”
    “虛偽，你看這貓胖的，我覺得叫胖橘更好。”
    “……”
    “長夜漫漫，我給你講些故事吧？”朱禮試探道。
    “好啊。”
    那一晚，二人一貓，圍著火爐煮著雪，書生用生動的語言，將所經曆的事講的動人心弦。
    道姑撐著下巴，聽的直點頭，如癡如醉。
    第二日，道觀外風雪已經停了。
    朱禮站起身，踢了踢腿，有些酸。
    爐火已然熄滅，那未喝完的雪水，也已經冷卻，甚至有結冰的跡象。
    而小道姑則是用腦袋枕著橘貓肚子，一人一貓睡的香甜。
    猶豫一會，朱禮將窗戶輕輕關上，然後從書簍裏拿了些書放在小道姑身前。
    很有趣的小道姑，再見。
    他還要繼續走，並不會在這裏停留。
    一晚上，院子裏的雪又厚了許多，朱禮踩在上麵啪啪作響，而這聲音正好驚醒了小道姑。
    “你要走了麽？”小道姑醒來，用貓肚子蹭了蹭臉，才有些懵懂的問道。
    朱禮回頭笑道：“是的，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這樣啊……”小道姑將臉埋在貓肚裏，悶悶道：
    “幫我把門帶上，帶緊些。”
    “好～”
    朱禮走到門外，轉身將門合起時，忽然又說道：
    “若我有朝一日立地成仙，尋了落腳處，你願意離開這裏麽？”
    “……”
    沒有回應。
    小道姑將貓放在他留下的那堆書上，腦袋靠在貓身上，有輕微的呼嚕聲響起。
    見狀，朱禮失笑，輕輕將門帶上。
    落雪又將玉虛觀的牌匾掩去，就好像他昨日初來時一樣。
    似乎像一場夢，隻是口中的甘甜尚存。
    朱禮在道觀前佇立許久，這才轉身離開。
    他見過很多人，走過很多路，讀過很多書。
    這座道觀，那位小道姑。
    隻是旅途中的一抹風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