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夕的哭聲猛地一滯，整個人都僵住了，似乎沒料到會被人撞破此刻的狼狽。她磨磨蹭蹭地，像隻受驚的小鹿，半轉過身來，那雙眼眸被淚水模糊，氤氳著霧氣，濕漉漉地抬起來。
    “是你？怎麽每次都能在這兒碰到你？”
    楚蕭踱步過去，目光沉靜如水，再次開口問道，“為什麽哭？”
    雲朝夕細細的眉尖蹙起，略有憂鬱之色，“上次我錯將皇上認錯，皇上雖然不怪罪我，卻似乎不肯再理我了，這幾日再沒來過流霞殿，就連今日也翻了其妃嬪的牌子。”
    “你說我以後是不是再沒辦法得到皇上青睞了？”
    她似乎隻將眼前這個不知身份的人當成傾訴對象，“這跟我進宮時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楚蕭靜靜地站在她身旁，微微垂眸，目光淡淡地掃過她低垂的眉眼，聲音聽不出情緒，“你想象中如何？你可知皇帝不重女色，後宮這兩年也不曾有新人進宮，你憑什麽覺得你會是不同的存在？”
    “你若是後悔了，就去求皇帝放你出宮，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想必他會同意。”
    楚蕭承認自己有一絲心軟了，這宮裏的女人注定不可能得到他一點點寵愛，其她女人如何他無所謂，但眼前這個膽子小的女子，楚蕭還是給了她反悔的機會。
    雲朝夕被他打擊得萎靡不振，像一頓蔫了吧唧的花，“我……我也沒想那麽多，我隻是仰慕陛下。我自小聽父親說陛下的豐功偉績，十八歲登基，二十歲親征平定西北，二十二歲力壓眾議實行新政，肅清朝中上下素餐屍位的官員，從那時起，陛下在我心中就是與眾不同的。”
    “如今陛下三十有二卻無子嗣，他一定也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子嗣，隻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能夠為他誕下皇嗣。無論那個人是不是我，我都希望能夠常伴他身側。”
    楚蕭心神微震，被她的一番話戳中心底最隱秘的痛，他何嚐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誰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守的江山拱手讓人。
    他也沒想到雲朝夕會對他有意，宮裏的女人要麽是衝著榮華富貴來的，要麽是家中安排進宮維護家族繁盛的，真正願意拋開這些真心待他的能有幾個？
    楚蕭默默聽完她的傾訴，“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好，跟你一說，我輕鬆多了，之前蘇昭儀嘲諷我說皇上不待見我，讓我難過了好幾天，現在我想開不少。”
    “不過今夜的事你可不要往外說哦。”雲朝夕朝他眨眨眼。
    “走吧，我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是宮裏的侍衛嗎？”
    “我名蕭滁，在沁芳園外圍巡守，偶爾偷偷溜進來偷個懶。”
    雲朝夕，“……”
    楚蕭，蕭滁，他是把她當傻子嗎？
    回紫宸殿的路上，楚蕭問隨行的劉公公，“蘇昭儀是哪個？”
    劉公公對後宮了解得比這位皇帝還多，略一思索就想到一個，“皇上說的是太常寺少卿蘇大人之女蘇鈴兒？”
    楚蕭，“蘇玲兒言辭不當，位份降一級，降為婕妤。”
    劉公公，“啊？”
    楚蕭，“具體是何事，你明日去查清楚。”
    劉公公，“……”不是，陛下，您連發生了什麽都不清楚，為何突然降她位份？
    劉公公，“是。”
    第二天，皇上突然下旨，降蘇昭儀為蘇婕妤，原因是她言辭不當。
    後宮眾人紛紛猜測蘇婕妤是犯了什麽錯，惹怒了皇帝，畢竟一般的吵吵鬧鬧皇帝從不理會，也很少降位妃嬪。
    一通分析之後，她們都覺得是之前蘇婕妤頂撞太後，被皇帝知道了，皇帝孝順，在幫太後出氣。
    至於為了雲婕妤處罰蘇婕妤？不可能的！之前就有過被欺淩的妃嬪告狀告到陛下那裏，陛下眼也不眨，讓人把那個妃嬪趕出去，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眾人紛紛慶幸，還好那天沒跳出來反駁太後的話，否則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楚蕭上完早朝，便一直在禦書房待到了下午。
    敬事房那邊沒有送牌子過來，按照以往的慣例，皇帝昨天召幸妃嬪，第二天甚至接下來幾天就不會再翻牌子。
    沒想到用過晚膳後，皇帝忽然決定擺駕流霞殿。
    雲朝夕剛沐浴完畢，穿著綢緞綾白中衣，柔順的長發披散而下，一張素淨的小臉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蓉，仍舊美得驚心動魄。
    聽聞皇帝要來，雲朝夕熄了燈，自覺躺在床上。
    她心裏琢磨，看來她昨天在沁芳園說的話有效果，隻是不知道皇帝這次是自己來，還是又讓那個暗衛來。若是後者，嗬嗬！
    就在安靜等待中，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楚蕭瞧見寢殿裏已經熄燈，吩咐珠兒進去點燈。
    燭燈一盞盞點亮，殿內的視野逐漸明亮，床榻上的美人兒抱著被子坐起來，驚喜又疑惑地看向他。
    像是才反應過來，雲朝夕從床上下來行了禮，“陛下萬安。”
    “起來吧。”
    雲朝夕忍著羞澀問他，“陛下今夜為何吩咐人點燈？”
    楚蕭，“朕過來坐坐，一會兒就走。”
    雲朝夕吩咐珠兒上茶，她坐在楚蕭身邊的位置上，眉眼含笑，“陛下能來，臣妾已經很高興了。”
    楚蕭問，“可會下棋？”
    雲朝夕點點頭，“略懂一些，可陪陛下下一局。若是臣妾贏了，陛下可否答應臣妾一件事？”
    楚蕭點頭應下，讓人擺棋盤，他執黑棋，雲朝夕執白棋。
    兩人一來一往，楚蕭的心緒忍不住飄遠。今日一整天，他腦海裏總會時不時想起雲朝夕昨夜的哭訴，他的冷落似乎讓她很不安。
    雲丞相將女兒送進宮，楚蕭再如何也應該待她和其他女人一樣，該給的恩寵應該要有。但若讓暗一來寵幸她，楚蕭一是擔心雲朝夕又鬧幺蛾子，二是自己也不願。
    偶爾來流霞殿陪陪她，也算給了恩寵。
    楚蕭心裏裝了事，下棋並不認真，不過半個時辰便落了下風，被雲朝夕險勝一局。
    “臣妾贏了！”
    雲朝夕很開心，精致白皙的臉上揚起明媚的笑容，“皇上答應的可不能反悔。”
    “朕說到做到，你想要什麽？”
    雲朝夕走到楚蕭身前，忽然彎腰親在他的唇上。
    “就要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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