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惡行凶殺案引發的嚴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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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竹市的空氣裏還彌漫著抓捕秦雅團夥後的緊張餘韻,周誌高辦公室的落地窗映著市政大樓的輪廓,他指尖夾著的煙燃到了過濾嘴,卻渾然未覺。
    桌上攤開的卷宗裏,秦雅案件的證據鏈剛剛梳理完畢,可他眼前晃過的,卻是今早接到的那通匿名舉報電話——“周部長,您可得管管城管那夥人,跟土匪沒啥兩樣……”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的轟鳴,是省廳來接他返程的警車。但周誌高看著窗外城管局那棟灰撲撲的辦公樓,突然拿起對講機:“小李,把青竹市近半年的‘市容整治’案卷調過來,要最原始的接警記錄。”
    案卷堆上辦公桌時,夕陽正把窗欞切成碎金。
    周誌高翻到第三份,手指突然頓住——“商販張建軍三輪車被扣事件”。
    記錄裏寫著“阻礙市容管理”,處理結果是“物品沒收,車輛暫扣”,可附頁的照片讓他猛地攥緊了紙:照片裏,鏽跡斑斑的三輪車上綁著“救救白血病女兒”的紙牌,車廂角落還掉著半袋沒來得及收的塑料花。
    “周局,這案子當時是城管局報的,說是正常執法。”小李在一旁低聲解釋,“不過……我聽說那商販後來鬧過,被勸返了。”
    周誌高沒說話,他調出張建軍的戶籍信息,地址欄寫著城鄉結合部的棚戶區。開車過去時,巷子口的老槐樹落了一地葉子,一個賣鞋墊的老太太攔住他:“找建軍啊?唉,那可憐人……閨女沒了,媳婦跑了,上個月開著輛新車……”
    老太太突然捂住嘴,眼神躲閃著走開了。
    推開張建軍家吱呀作響的木門,屋裏隻有一張破床和牆上貼著的小女孩獎狀。
    床頭放著個藥盒,標簽上“白血病”三個字刺得周誌高眼睛發疼。桌上有本皺巴巴的筆記本,最後一頁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瑩瑩,爸爸借到錢了,買新車拉貨,明天就給你買藥……”
    手機突然響起,是市局指揮中心:“周局,重大刑事案件!城管局門口有車輛衝撞,多名執法人員傷亡!”
    周誌高趕到現場時,警戒線已經拉成了白色的網。那輛嶄新的銀色麵包車斜撞在城管局大門的石獅上,車頭癟進去一大塊,地上的血跡在路燈下泛著黑。
    七具蒙著白布的遺體排在台階上,不遠處,幾個穿城管製服的傷員正被抬上救護車,其中一個斷了胳膊的年輕人嘶喊著:“他瘋了!見人就撞!下車還拿菜刀……”
    人群裏突然爆發出哭喊,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撲向警車:“張建軍!你這個挨千刀的!你把我閨女還回來啊!”
    周誌高認出她是案卷裏張建軍的前妻,旁邊的民警趕緊扶住她:“嫂子,您冷靜點……”
    “冷靜?”女人甩開手,指著城管局的牌子,聲音淒厲得像夜梟,“他閨女斷藥的時候,你們在哪兒?他三輪車被砸的時候,你們在哪兒?現在人沒了,他就該這麽死嗎?”
    周誌高的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他走進警戒線,法醫正在勘察駕駛座,副駕上掉著半瓶沒蓋的農藥,後座散落著幾張醫院的催費單,最新的一張日期就在三天前,上麵寫著“患兒張瑩,因欠費停藥,建議盡快辦理手續”。
    “周局,嫌疑人張建軍已被控製,現場提取到菜刀一把,車輛購買記錄顯示為網絡貸款。”小李遞過證物袋,“另外,我們在他手機裏發現了多條向城管局投訴的短信,全是未讀狀態。”
    淩晨兩點的審訊室,張建軍穿著帶血的囚服,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
    周誌高給他遞了杯熱水,他卻突然抓住周誌高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周部長……我閨女臨死前,喊著‘爸爸買糖’……可我連她最後一針藥都買不起……”
    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像受傷的野獸,“他們砸我的車,搶我的貨,說我‘影響市容’!我閨女的命就不‘影響市容’嗎?”
    周誌高沉默地抽回手,指尖還殘留著他掌心的冰涼。他翻開審訊記錄,張建軍供述,三輪車被沒收後,他去城管局找過七次,從普通隊員到副局長,得到的答複都是“交罰款才能取車”,而罰款金額是他三個月都賺不到的數目。
    “我跟他們說我閨女病了,求他們通融……”張建軍的肩膀劇烈顫抖,“有個戴眼鏡的副局長說‘病死了正好,省得占地方’……”
    “戴眼鏡的副局長?”周誌高猛地抬頭,“叫什麽名字?”
    “好像姓王……王德利?”張建軍的記憶已經模糊,但那個輕蔑的眼神,他記了一輩子。
    周誌高立刻讓小李查王德利的資料。
    檔案顯示,王德利,青竹市城管局副局長,任職五年,分管市容管理,多次在“創文創衛”工作中獲“先進個人”稱號。
    但翻到他的銀行流水時,周誌高的臉色沉了下去——過去兩年,他的多個賬戶頻繁收到來自“青竹市個體商戶協會”的大額轉賬,數額總計超過百萬。
    “這個協會是什麽來頭?”周誌高指著流水問。
    “查了,是空殼公司。”小李咬牙切齒,“我們順藤摸瓜,發現協會賬戶的錢大多來自商販的‘保護費’和‘沒收物品處理費’。”
    “王德利和另一個副局長劉建國,指使手下隊員故意刁難小商販,打砸攤位後,再讓他們交‘罰款’贖回物品,不交就銷毀,沒收的貨物他們低價處理給熟人,賺的錢就平分。”
    周誌高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音。他想起張建軍筆記本上的字,想起那個女人淒厲的哭喊,想起案卷裏那些被標注“正常執法”的照片。
    這哪裏是執法?這分明是披著製服的土匪!
    “通知紀委,立刻控製王德利和劉建國!”周誌高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還有,把所有參與打砸張建軍攤位的隊員都給我找出來,一個都不能放過!”
    抓捕王德利時,他正在辦公室喝茶,看到紀委的人進來,還端著架子:“你們幹什麽?我正在研究市容整治方案!”
    直到周誌高把銀行流水和張建軍的審訊記錄摔在他麵前,他臉上的鎮定才瞬間崩塌,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部長……這是誤會,都是下麵人幹的……”王德利的聲音開始發抖。
    “誤會?”周誌高冷笑一聲,“張建軍求你通融時,你說‘病死了正好’,也是下麵人說的?”
    王德利的臉“唰”地白了。
    審訊室裏,他很快交代了罪行——他和劉建國約定,每月從“罰款”和“沒收物品”中抽成,手下隊員為了完成“指標”,經常對商販拳打腳踢。
    “我們想著,小商販沒背景,鬧也鬧不出什麽花樣……”王德利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誰知道……誰知道他會這麽極端……”
    “極端?”周誌高猛地一拍桌子,“當你們砸爛他謀生的三輪車時,當你們對他女兒的病情冷嘲熱諷時,當你們把他的血汗錢塞進自己腰包時,你們想過會有今天嗎?”
    “你們毀掉的,是一個父親最後的希望!”
    消息傳出,青竹市炸開了鍋。
    網絡上,張建軍女兒的照片和醫院證明被瘋傳,那些被城管刁難的商販也紛紛站出來,講述自己的遭遇。
    有人曬出被沒收的水果腐爛在倉庫的照片,有人放出隊員威脅恐嚇的錄音,曾經被粉飾的“文明執法”,瞬間變成了觸目驚心的暴力掠奪。
    周誌高站在市政府的專題會議上,看著在座的各位領導,聲音沉重:“張建軍的悲劇,不是偶然!這是長期以來,某些公職人員濫用職權、漠視民生造成的惡果!”
    “城管局的問題,隻是青竹市腐敗鏈條上的一環!秦雅的案子剛辦完,又冒出這樣的事,我們能說青竹市幹淨了嗎?不能!”
    他拿出一份名單,上麵列著近半年來群眾投訴過的“問題部門”:“我決定了,省廳的車我不坐了,我要留在青竹市,直到把這些藏在暗處的‘毒瘤’全部挖出來!”
    會後,周誌高立刻成立了“民生領域專項調查組”,從公安局、紀委、信訪局抽調骨幹力量,公開向市民征集線索。
    舉報電話幾乎被打爆,每天收到的材料堆滿了整整一間辦公室。
    在調查城管局財務時,調查組發現了一個更驚人的事實:王德利和劉建國不僅私分罰款,還虛報“市容整治”項目套取財政資金。
    他們用套取的錢買通上級領導,甚至在局裏設立“小金庫”,專門用於打點關係和個人揮霍。
    “周局,這是他們的‘打點賬本’。”小李遞過一本加密的筆記本,“上麵記著給各個部門領導送錢的時間和金額,還有……”
    他頓了頓,臉色凝重,“還有秦雅的名字,她在任區委副書記時,曾多次收受他們的‘好處費’,為他們的違法行為提供庇護。”
    周誌高翻開賬本,秦雅的名字赫然在目,旁邊標注著“節日慰問:5萬元”“項目協調:10萬元”等字樣。
    原來,秦雅的腐敗網絡,早就延伸到了城市管理的各個角落。張建軍的悲劇,看似偶然,實則是這張腐敗大網下必然的犧牲品。
    “通知下去,”周誌高合上賬本,眼神銳利如刀,“擴大調查範圍,凡是賬本上涉及的人員,不管職位高低,一律徹查!我倒要看看,這青竹市還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勾當!”
    夜深了,周誌高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他看著窗外城管局大樓的方向,那裏現在已經被調查組接管,每一個抽屜、每一份文件都在被仔細審查。
    他知道,張建軍用極端方式敲響的警鍾,必須讓所有人都聽見。
    手機屏幕亮起,是妻子發來的微信:“注意身體,家裏等你。”
    周誌高回複了一個“好”字,手指卻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他想起張建軍女兒照片上天真的笑容,想起那些在街邊擺攤謀生的小販們惶恐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沉重的使命感。
    青竹市的這場“清洗”,才剛剛開始。他必須留在這裏,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割掉每一個腐敗的毒瘤,哪怕過程會流血,會疼痛,也絕不能退縮。
    因為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告慰那些逝去的生命,才能讓這座城市真正迎來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