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拿下郭嘉誠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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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委大樓的燈光在晨霧中透著冷意,周虛中把郭嘉誠的供詞推到周誌高麵前時,紙頁上的折痕還帶著昨夜的溫度。
    最末頁的簽名歪歪扭扭,墨漬在“張啟明”三個字周圍洇開,像朵正在腐爛的花。
    “張副省長的兒子張磊,在溫哥華的賬戶突然多了兩筆匿名匯款。”周虛中的手指在國際匯款單上輕點,紙張邊緣被徹夜未眠的指腹撚得起了毛邊,“時間點正好是南市兩次土地拍賣之後,金額合計八百七十萬。”
    周誌高的目光落在供詞裏的某段描述:“張啟明讓我把土地評估價壓到市場價的三成,再讓他侄子的公司競拍,事成後分我一成。”
    字跡被筆尖劃破,露出底下的藍黑墨水,像道未愈合的傷口。
    “讓國際刑警協查張磊。”他的鋼筆在“溫哥華”三個字上劃出鋒利的斜線,“還有,查張啟明在任時審批的所有土地項目,特別是那些‘流拍’後又私下轉讓的。”
    窗外的玉蘭花落了滿地,趙立東抱著卷宗進來時,皮鞋碾過花瓣的聲響帶著種破碎的脆。
    “周部長,這是張啟明的提拔檔案。”最上麵的頁簽寫著“2015年任副省長”,推薦人一欄裏,劉朋飛的簽名龍飛鳳舞,與環城路的審批文件如出一轍。
    周誌高翻開檔案,某頁貼著張泛黃的合影。
    張啟明站在中間,左手邊是劉朋飛,右手邊是郭嘉誠的表叔,三人在剪彩台上笑得燦爛,背景裏的樓盤廣告寫著“惠民工程”。
    他突然想起王建軍的女兒在醫院畫的畫,歪歪扭扭的房子旁邊,三個戴官帽的人正往口袋裏塞錢。
    “趙部長,通知審計廳。”他把照片抽出來,別在卷宗扉頁,“對南市近五年的土地出讓金進行全麵審計,每個項目都要查到底。”他頓了頓,補充道,“讓李固和劉喜來配合,他們熟悉南市的情況。”
    南市的審計局會議室裏,李固正對著投影幕布上的土地紅線圖皺眉。
    某塊標注為“工業用地”的地塊,實際卻蓋了高檔別墅,開發商正是張磊在國內的空殼公司。
    “這塊地的評估報告有問題。”他用激光筆在“每畝五十萬”的字樣上圈了圈,“同期相鄰地塊的成交價是每畝兩百萬。”
    劉喜來的手指在舉報信上敲擊,紙張發出沙沙的響。
    “有村民說,這塊地原來是基本農田。”他把衛星對比圖推過來,2018年還是綠油油的稻田,2019年就變成了黃土裸露的工地,“變更用途的審批文件,簽名是偽造的。”
    審計局長的額頭滲出冷汗,茶杯在桌麵上抖出細碎的漣漪。
    “我們……我們當時按程序審核的。”他的目光瞟向門口,仿佛在期待什麽人來解圍,“張副省長還親自打過招呼,說這是‘重點招商項目’。”
    李固突然笑了,笑聲裏帶著黑州草原特有的坦蕩:“重點項目?我看是重點撈錢項目吧。”
    他往幕布上放出銀行流水,張磊公司的賬戶與某個海外賬戶的交易記錄,像條藏在暗處的蛇,“這六千萬的‘投資款’,其實是土地款洗白了吧。”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時,周虛中帶著紀委同誌走進來。
    搜查令上的紅章在日光燈下閃著光,像給這場虛假的“招商”蓋上了棺木。
    “所有人配合調查。”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滿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從局長開始,一個個談。”
    張啟明在省城的別墅裏接到消息時,正對著鏡子係領帶。
    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慣有的鎮定取代。他慢條斯理地摘下手表,百達翡麗的表盤上,日內瓦的湖光山色在燈光下泛著虛假的寧靜。
    “讓廚房燉點燕窩。”他對保姆說,聲音平穩得像什麽都沒發生,“等會兒有客人來。”
    客人是省紀委的同誌。他們進門時,張啟明正坐在紫檀木沙發上,手裏捧著本《資治通鑒》,書簽夾在“和珅列傳”那一頁。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他合上書本,皮革封麵發出沉悶的響,“郭嘉誠那點事,牽連不到我頭上。”
    周虛中把土地紅線圖鋪在茶幾上,圖釘在“基本農田”四個字上紮出個小洞。
    “張省長,這塊地怎麽解釋?”他往張啟明麵前推了杯茶,水溫燙得能燙掉層皮,“還有這個,你侄子公司的注冊地址,其實是間空倉庫。”
    張啟明的手指在茶杯耳上摩挲,指節泛白。
    “年輕人想創業,我這個當叔叔的幫襯點,有問題嗎?”他的目光掃過紀委同誌胸前的徽章,突然嗤笑一聲,“你們查了這麽久,找到我貪腐的證據了嗎?”
    周虛中把一份錄音筆放在桌上,紅色的播放鍵像顆正在跳動的心髒。
    “這是郭嘉誠在禁閉室的交代,”他按下播放鍵,張啟明的聲音從裏麵傳出,帶著酒後的狂妄,“那片地至少能賺一個億,你侄子拿大頭,我和老劉分剩下的……”
    張啟明的臉瞬間慘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他猛地抓起茶杯,想往地上摔,卻被紀委同誌按住手腕,瓷器碰撞的脆響在奢華的客廳裏回蕩,像在打碎他精心維持的體麵。
    “我交代。”他癱坐在沙發上,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渾濁,“劉朋飛確實分了三千萬,還有……還有省發改委的王主任,他也拿了好處。”
    審訊室的燈光亮到後半夜。
    張啟明的供詞越寫越長,從土地出讓到工程招標,從人事安排到海外洗錢,像本濃縮了的官場腐敗教科書。
    其中某頁提到劉朋飛墜河前,曾給他打過電話,說“環城路的賬可能要露餡”。
    “他說要去自首。”張啟明的聲音帶著種事不關己的冷漠,“我勸他‘冷靜點’,沒想到他這麽不經嚇。”
    周虛中的鋼筆在“冷靜點”三個字上重重劃了道線。
    這三個字背後,是條被水泥封在橋墩裏的人命,是無數個被蒙蔽的納稅人,是那段被貪腐玷汙的環城路。
    “劉朋飛的海外賬戶,是你幫忙開的吧。”他突然問,聲音冷得像梅江的冰水,“那筆環城路的贓款,現在還在瑞士銀行躺著。”
    張啟明的肩膀猛地一顫,再也維持不住鎮定。
    他想起劉朋飛在電話裏的哭腔,說“我兒子在國外上學,不能沒有錢”,那時的他還覺得可笑,現在才明白,他們都困在同一個錢眼裏,誰也逃不掉。
    天亮時,李固和劉喜來在南市收到消息。
    兩人站在大楊村的地頭,望著村民們正在補種的莊稼,晨光在綠油油的苗尖上閃著希望的光。
    王建軍拄著拐杖走過來,腿上的石膏還沒拆,臉上卻帶著久違的笑。
    “劉書記,李市長,謝謝你們。”他往兩人手裏塞了幾個煮雞蛋,蛋殼上還沾著泥土,“我女兒今天出院,說要給你們送幅畫。”
    畫是用蠟筆畫的,三個戴紅領巾的人站在陽光下,背景是金燦燦的稻田。
    最前麵的人寫著“周部長”,中間是“李叔叔”和“劉叔叔”,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謝謝你們”。
    李固把畫折好放進公文包,金屬搭扣碰撞的聲響,像給這場漫長的反腐奏起了序曲。
    “咱們去看看學校食堂。”他往村子另一頭走去,腳步踏在泥土上,發出踏實的悶響,“新的承包方該招標了,這次得選個幹淨的。”
    劉喜來的鑰匙串叮當作響,他把那枚信訪徽章別在胸前,迎著朝陽的方向望去。
    南市的天空藍得像塊透明的玉,那些曾經的陰暗,正在陽光的暴曬下,一點點蒸發。
    省城的紀委大樓裏,周誌高看著張啟明的供詞,指尖在“徹底交代”四個字上輕輕點了點。
    窗外的玉蘭花已經謝盡,枝頭冒出的新綠像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這片正在被淨化的土地。
    他想起周虛中發來的消息:“張啟明的案子牽扯出二十三個處級以上幹部,已經全部控製。”
    後麵附著張照片,審計廳的檔案櫃前,工作人員正在清點贓款,一遝遝鈔票堆成的小山,像座恥辱的紀念碑。
    “趙部長,”周誌高合上卷宗,聲音裏帶著種如釋重負的清朗,“通知組織部,準備新的幹部考察名單,南市的重建,需要一批幹淨幹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