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9章 這是在斷老百姓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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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誌高已經到了元市,可是現在周誌高的心情很不好,眉頭緊鎖。
元市的晨霧裹著股鐵鏽味,周誌高的車剛拐進沿河大道,擋風玻璃就蒙上了層灰綠色的粘液。
老鄭猛地踩下刹車,輪胎在柏油路上劃出刺耳的弧線,車頭離排汙口隻有半米,暗黑色的汙水正從直徑半米的管道裏湧出來,在河麵上綻開醜陋的花。
“周部長,這水……”老鄭的喉結滾了滾,指節在方向盤上捏出白痕。
他從軍二十多年,在邊境見過毒販銷毀證據的黑水河,也沒這般觸目驚心。
河麵上漂浮的泡沫泛著油光,偶爾有埃及鯰魚翻出水麵,灰黑色的脊背像段段腐爛的木頭。
周誌高推開車門,腥臭味瞬間鑽進鼻腔,帶著股化學品灼燒的辛辣。
他蹲在河岸邊,指尖剛觸到水麵就猛地縮回,水溫高得異常,像剛開的洗澡水。河底的淤泥泛著黑紫色,氣泡往上冒時,帶出的沉積物在水麵畫出詭異的紋路。
“同誌,別碰!”穿藍布衫的老漢拄著拐杖跑過來,褲腳沾著幹涸的黑泥,“這水燒手,上個月李寡婦家的狗喝了兩口,當天就抽風死了。”
他往河對岸指了指,化工廠的煙囪正噴著黃煙,在晨霧裏拖出條肮髒的尾巴。
周誌高的目光落在老漢的手上,指甲縫裏嵌著洗不掉的黑漬,像塊永遠擦不幹淨的傷疤。
“環保局沒來查過?”
老漢突然笑了,笑聲比哭還難聽:“查?他們的車比誰都勤。”
他往柳樹下的石凳指了指,上麵刻著“環保局監測點”,旁邊的草叢裏扔著個空的茅台酒瓶,“每次來都帶著白大褂,裝模作樣舀瓶水就走,回頭就說‘一切正常’。”
遠處的橋洞下,幾個孩子正用竹竿釣埃及鯰魚。
那些魚長得異常肥碩,貪婪地爭搶著誘餌,釣上來的魚肚子裏,能擠出暗綠色的粘液。
“張爺爺說這魚能吃。”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釣竿,魚竿上的線勒得她手心發紅。
“不能吃!”周誌高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孩子們手裏的魚竿都掉了。
他想起肖市的菜市場,那裏的商戶會主動提醒“隔夜菜別給孩子吃”,而這裏的孩子,正把毒水裏的魚當寶貝。
老鄭突然捂住口鼻,劇烈地咳嗽起來。河麵上的泡沫開始變色,從灰綠變成詭異的粉紅,像潑了層稀釋的血。
“周部長,上風方向有化工廠。”他往西北方向指了指,“煙囪的顏色不對。”
元市環保局的辦公樓藏在綠化林深處,玻璃幕牆擦得鋥亮,門口的花壇擺著“環保模範單位”的銅牌。
周誌高推開局長辦公室的門時,王局長正對著電腦屏幕喝茶,屏幕上的檢測報告寫著“水質達標,適合魚類生存”,配圖卻是張ps過的青山綠水。
“你是誰?”王局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按了幾下,屏幕瞬間切換成工作總結,“沒預約不能進,不知道規矩嗎?”
他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慌亂,桌角的垃圾桶裏,扔著張化工廠的購物卡。
周誌高往他麵前的水杯裏滴了滴河水,透明的茶水瞬間變成墨黑色,杯底沉著層油狀物質。
“王局長,這是你們檢測合格的水。”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要不要嚐嚐?”
王局長的臉瞬間慘白,手裏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
他往窗外瞥了眼,看見老鄭正在給排汙口拍照,突然撲過去想搶周誌高手裏的水樣瓶:“你別亂來!這是元市的經濟支柱……”
“用老百姓的命換的支柱?”周誌高側身避開,水樣瓶在陽光下晃出幽綠的光,“我剛從沿河村過來,那裏的村民說,這兩年得癌症的比往年多了三成,孩子的血鉛含量個個超標。”
他往牆上的錦旗指了指,“這些‘勤政愛民’的錦旗,是用黑水河的水染的嗎?”
副局長推門進來時,手裏拿著份加急文件,看見屋裏的情形,腳步猛地頓住。
“局長,省裏的環保督察組……”
“讓他們滾!”王局長突然歇斯底裏地吼道,“就說我們在整改,正在整改!”
他的手指在辦公桌上胡亂摸索,抓起電話就要撥號,“我現在就給李總打電話,讓他們停幾天……”
“不用了。”周誌高掏出手機,點開段視頻,化工廠的排汙管直接插進河床,暗黑色的汙水在河底衝出個漩渦,旁邊的字幕寫著“連續排放三年零七個月”。
“這段視頻,我已經發給省紀委和生態環境廳了。”
環保局的會議室裏,檢測報告在長桌上鋪成一片。
周誌高指著某頁的“ph值7.0”,突然笑了:“你們的檢測儀是從廢品站買的?”
他往桌上扔了個便攜式檢測儀,屏幕上的數字跳成“ph值11.3,重金屬超標280倍”,“這才是真實的數據。”
參會的科長們低著頭,鋼筆在筆記本上劃著毫無意義的線。
監測站站長的手指在桌下摳著地磚縫,那裏還留著上次銷毀證據時灑的化學試劑痕跡。
“周部長,我們也是沒辦法。”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李總的化工廠納稅占全市的三成,市長說……說環保要為經濟讓路。”
“讓老百姓的命讓路?”周誌高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檢測報告被震得飛起,“沿河村的王大娘,兒子在化工廠上班,上個月查出白血病,醫藥費花光了所有積蓄,你們去看過嗎?”
他往窗外指了指,“她現在就在環保局門口跪著,手裏舉著兒子的病曆。”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王大娘的哭聲順著門縫鑽進來,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官老爺們行行好,救救我們吧……”她的額頭磕在台階上,發出沉悶的響,“再這樣下去,我們村就要絕戶了……”
周誌高站起身,往門口走時,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像在敲鍾。
“從現在起,王局長停職接受調查。”他的聲音透過走廊傳遍整棟樓,“副局長暫代局長職務,立刻組織力量封堵排汙口,所有化工廠停產整頓,什麽時候水質達標,什麽時候再開工。”
他走到門口時,王大娘正被保安往外拖,枯瘦的手指緊緊摳著門框,指甲縫裏滲出血來。
“大娘,起來。”周誌高扶起她,老人的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滾燙得像火,“相信我,這黑水河,很快就會變清的。”
環保局的人開始忙碌起來,查封文件在陽光下蓋出鮮紅的章。
周誌高站在沿河大道上,看著施工隊用水泥封堵排汙口,暗黑色的汙水被截斷的瞬間,河麵上的泡沫突然開始消散,露出底下渾濁的河床。
老鄭遞過來份元市的幹部名單,環保局的班子成員裏,有三個是化工廠老板的親戚,還有兩個在開發區買了別墅,那裏的自來水,用的是從鄰市引來的地下水。
“周部長,市長的電話。”老鄭的耳麥裏傳來急促的呼吸聲,“說要親自向您解釋。”
周誌高望著遠處依舊冒著黃煙的煙囪,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告訴市長,”他的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在黑水河岸邊等他,讓他帶著整改方案來,踩著河裏的埃及鯰魚來。”
河麵上的埃及鯰魚還在瘋狂地遊動,仿佛知道末日即將來臨。
周誌高知道,元市的改變不會一蹴而就,這黑水河的清淤,或許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但隻要今天堵上了排汙口,隻要從現在開始正視錯誤,總有一天,這裏的孩子能像肖市的孩子一樣,在清澈的河邊捉蜻蜓,而不是釣那些在毒水裏長大的埃及鯰魚。
遠處的天空開始放晴,陽光透過雲層照在黑水河上,泛著詭異的光。
周誌高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是劉曉雅發來的消息:“紀委的同誌已經出發,放心。”
後麵跟著個加油的表情,像朵在黑暗裏綻放的花。
他往河對岸的化工廠望去,那裏的煙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工,高聳的廠房在陽光下像座沉默的墓碑。
為了經濟不要健康,不要環保,這是在斷元市老百姓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