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鎮政府的三層小樓，外牆刷著嶄新的米黃色塗料，門口掛著“為人民服務”的紅色牌匾，可走進樓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周誌高沒讓鎮裏的人陪同，隻帶著老鄭，像普通辦事群眾一樣，沿著走廊慢慢走。
    一樓的民政窗口前，空無一人，辦公桌上堆著散亂的文件，電腦屏幕亮著，卻停留在桌麵壁紙界麵。
    旁邊的綜治辦公室裏，傳來“劈裏啪啦”的鍵盤聲，周誌高推門進去，隻見兩個年輕工作人員正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是遊戲角色對戰的畫麵。
    “同誌，請問辦理流動人口登記在哪裏辦？”周誌高故意提高聲音。
    那兩人嚇了一跳，趕緊關掉遊戲頁麵，其中一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打開工作表格：“在……在隔壁窗口，你去那邊等會兒，工作人員馬上就來。”
    “馬上是多久？”周誌高追問，目光落在他們桌角的外賣盒上，裏麵還剩半碗沒吃完的炒飯，看樣子已經放了很久。
    寸頭年輕人眼神躲閃：“應該……應該快了，你再等等。”
    周誌高沒再說話，轉身走出辦公室。
    走廊盡頭的衛生間門口，兩個中年男人正靠在牆上抽煙，手裏拿著撲克，地上還散落著幾張牌。
    “這把我肯定贏，你要是輸了，晚上得請喝酒。”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笑著說。
    “喝就喝，誰怕誰。”
    另一個男人彈了彈煙灰，“不過說真的，趙書記出事後，這班是越來越沒法上了，沒人管，也沒人願意管。”
    “可不是嘛！以前韓旭日在的時候，雖然嚴點，但至少大家還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現在韓旭日被拿下了，趙書記又出事，誰還把工作當回事。”戴眼鏡的男人歎了口氣。
    周誌高聽到“韓旭日”這個名字，腳步頓了頓。
    他之前聽說，紅星鎮的前任書記韓旭日，因為涉嫌腐敗被拿下，可沒想到，他的影響還在。
    這些工作人員，顯然還把自己當成韓旭日的“自己人”，覺得沒了靠山，就可以肆意妄為。
    他繼續往上走，二樓是鎮領導的辦公室。
    鎮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裏麵傳來看電視的聲音，周誌高輕輕推開門，隻見鎮長李建國正靠在沙發上，腳翹在茶幾上，手裏拿著遙控器，電視裏播放著電視劇。
    “李鎮長，”周誌高的聲音冷得像冰，“上班時間，你就是這麽工作的？”
    李建國嚇了一跳，趕緊關掉電視，站起身：“你是……”他看著周誌高，覺得眼熟，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我是周誌高，市委組織部部長。”
    周誌高亮出工作證，“你這個鎮長，就是這麽為老百姓服務的？樓下工作人員打遊戲、打撲克，你不管；老百姓來辦事找不到人，你也不管？”
    李建國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手都開始發抖：“周……周部長，我……我這就去管，這就去。”
    “不用了，”周誌高打斷他，“我已經看夠了。”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藍市縣委書記的電話，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火：“王書記，現在立刻帶著縣紀委、縣組織部的同誌，來紅星鎮政府，我給你們十分鍾時間。”
    電話那頭的王書記，聽出了周誌高的怒火，不敢有絲毫耽誤：“周部長，我們馬上就到，絕不耽誤。”
    掛了電話，周誌高坐在李建國辦公室的椅子上，目光掃過桌上的文件，大多是關於“美麗鄉村”建設的規劃方案，可下麵的落實情況一欄，全是空的。
    “趙立東搞‘美麗鄉村’，是為了政績，你這個鎮長，就是他的幫凶？”
    李建國低著頭，不敢說話。他心裏清楚，趙立東強拆王有福家的房子，他雖然沒直接參與，卻也沒阻止，甚至還幫著隱瞞情況。現在周誌高來了，他知道自己肯定跑不了。
    十分鍾後，縣委書記王浩帶著縣紀委書記張鵬、組織部長劉敏，匆匆趕到。
    他們一進鎮政府，就看到周誌高站在走廊裏，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周部長，我們來了，出什麽事了？”王浩弓著腰，小心翼翼地問。
    周誌高沒說話，指了指民政窗口：“你們自己去看，一樓民政窗口沒人，綜治辦的人在打遊戲，衛生間門口的人在打撲克，二樓李鎮長在看電視劇。”
    ”這就是你們縣裏管的鄉鎮，這就是你們說的‘認真工作’？”
    “王浩、張鵬和劉敏的臉瞬間紅了，他們趕緊分頭去查看，結果跟周誌高說的一模一樣。“
    綜治辦裏，那兩個年輕人還沒把遊戲關掉，衛生間門口，那兩個中年男人還在抽煙打牌，李建國的辦公室裏，電視雖然關了，可茶幾上的遙控器還放在顯眼的位置。
    “周部長，是我們管理不到位，我們檢討。”王浩的額頭滲出了冷汗，“我們現在就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處理？怎麽處理？大張旗鼓地去查，然後讓他們提前通風報信，陽奉陰違？”
    周誌高的語氣裏帶著嘲諷，“你們低調點，自己去各個辦公室走訪，不要驚動任何人，把真實情況摸清楚。記住，我要的是真相，不是你們應付了事的報告。”
    王浩趕緊點頭：“是，周部長，我們一定低調查訪，把情況摸清楚。”
    他轉頭對張鵬和劉敏說：“張書記，你帶兩個人去一樓，劉部長，你帶兩個人去二樓，我們分頭行動，不要聲張。”
    張鵬和劉敏立刻行動起來。張鵬走到綜治辦公室，假裝是來辦事的群眾，跟那兩個年輕人聊了起來。
    “同誌，我想谘詢下矛盾調解的事，不知道該找誰。”
    寸頭年輕人以為他是普通群眾，沒多想：“找我們就行，不過現在有點忙，你明天再來吧！”
    “忙什麽呢？我看你們好像沒什麽事啊。”張鵬故意說。
    寸頭年輕人笑了笑，壓低聲音：“還能忙什麽，沒人管，就隨便玩玩。以前韓書記在的時候，還不敢這麽放肆，現在韓書記走了，趙書記又出事，誰還管我們。”
    張鵬心裏記了下來，又走到衛生間門口，跟那兩個中年男人聊了幾句，得知他們是鎮裏的後勤人員，每天上班就是混日子，從來沒人檢查。
    劉敏則去了二樓的其他辦公室，發現副鎮長的辦公室空著，問旁邊的工作人員，說是“出去辦事了”，可沒人知道去辦什麽事。
    財政所的辦公室裏，工作人員正在網上購物，看到劉敏進來，趕緊關掉頁麵，假裝在整理文件。
    一個小時後，王浩、張鵬和劉敏回到周誌高身邊，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周部長，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嚴重。”
    王浩遞過一份臨時整理的清單，“一樓有三個辦公室存在工作人員脫崗、打遊戲、打撲克的情況，二樓有兩個鎮領導不在崗，去向不明，還有部分工作人員，上班時間網購、看視頻，完全不務正業。”
    “韓旭日的影響，還真是根深蒂固。”
    周誌高的手指在清單上輕輕敲擊，“他把這些人變成自己的‘自己人’，不看能力，隻看是否聽話，結果呢？留下這麽一堆爛攤子，讓老百姓寒心。”
    他抬頭看向王浩：“你們縣裏，對紅星鎮的情況就一點都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卻故意隱瞞？”
    王浩趕緊搖頭：“周部長，我們真的不知道。之前韓旭日被拿下後，我們以為趙立東能好好管理紅星鎮，沒想到他隻想著搞政績，根本不管工作人員的作風問題。”
    “我們也有責任，平時的監督不到位，才讓問題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現在說這些沒用。”
    周誌高的語氣嚴肅起來，“你們立刻成立專項整改小組，進駐紅星鎮，對所有工作人員進行考核，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該調離的調離，該處分的處分。”
    “另外，對那些不在崗的鎮領導，立刻聯係，查明去向，要是敢無故脫崗，嚴肅處理。”
    “是，周部長，我們現在就去辦。”王浩趕緊點頭，轉身就要安排。
    “等等，”周誌高叫住他，“記住，整改不是走過場，要真正解決問題。”
    “還要建立長效監督機製，定期對鄉鎮工作人員進行抽查，不能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另外，那些認真工作的工作人員，要給予表揚和獎勵，讓他們有幹勁，讓更多的人向他們學習。”
    王浩連連答應：“我們記住了，一定建立長效機製，絕不走過場。”
    周誌高看著王浩他們忙碌的身影，心裏卻沒放鬆。
    他知道，紅星鎮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整改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韓旭日的影響還在，那些被他提拔起來的“自己人”，肯定會想方設法抵製整改。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走到鎮政府門口，看著“為人民服務”的牌匾，心裏默默想著：這六個字，不是掛在牆上的，是要刻在每個幹部的心裏，落實到行動上的。要是連鎮政府的工作人員都做不到，還怎麽讓老百姓信任政府？
    這時，老鄭走了過來：“周部長，縣紀委的同誌剛才說，他們在查趙立東的時候，發現他跟韓旭日也有勾結，韓旭日被拿下後，趙立東還幫他隱瞞了一些問題。”
    周誌高的眼神冷了下來：“繼續查，把所有的問題都查清楚，不管涉及到誰，都不能放過。”
    陽光漸漸升高，照在鎮政府的小樓上，卻驅不散周誌高心裏的沉重。
    他知道，紅星鎮的整改，隻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他還要去更多的鄉鎮，查更多的問題，讓那些不作為、亂作為的幹部付出代價，讓真正為民服務的幹部得到重用。
    隻有這樣，才能讓老百姓真正感受到政府的溫暖，才能讓鄉鎮的情況越來越好。
    “走吧！去看看那些認真工作的工作人員，跟他們聊聊。”周誌高朝著民政窗口的方向走去。
    他想知道，在這樣的環境裏，那些認真工作的人，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他們又有什麽困難和需求。
    他相信，隻要有這些認真工作的人在，就有希望，就能慢慢改變紅星鎮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