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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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如果時光倒流,倒流到我的發生以前,那時候沒有文慧,沒有林筱姍,而文秀第一個出現了,我愛上了她,她愛上了我,我們是不是就可以真得在一起?

    用時間去推算,文秀那時候應該還在上高中,半夜裏,我翻牆進她們的學校,文秀偷偷從宿舍樓跑出來,霜濃月薄的夜裏,天是烏藍的,地上撒了一層銀白的光,我們就在這光裏相擁,我可以甜蜜地叫她秀兒,我說:

    “秀兒,等你長大了,我就娶你,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養你。”

    她把頭偏在我的肩膀上,紅著臉,微笑著,她說:

    “我不,你這算是拐騙少女呢!”

    然而她的眼裏滿含憧憬,汪著一潭清泉,似乎比月光還要柔和,還要明亮。

    她高考的那一天,我送她進考場,我拍著她的肩膀說:

    “秀兒,不用緊張,有我。”

    她進去了,轉頭看著我,我向她做一個“你一定行”的手勢,她終於深吸一口氣,回了我一個“我愛你”的手勢,蹦跳著進了考場。

    她考完了,飛奔著撲向我的懷抱,她哭著鼻子說:

    “劉治,最後一道題,我沒做出來。”

    我刮著她的鼻子說:

    “不要哭,你就算考得不好也沒關係,你和別的考生比,你早就已經贏了。”

    她疑惑地看著我問為什麽。

    我說:

    “因為你已經贏得了一個出的老公啊!”

    她撲哧一聲笑著說:

    “是你心裏美吧!”

    我送她去大學,滿臉的憂愁,她看著我疑惑地卻滿臉關切地問:

    “怎麽了啊,我上大學你不高興嗎?”

    我說沒什麽。

    她不饒,她說:

    “你心裏有事,不可以瞞著我。”

    我終於說:

    “你進了大學,如同鳥兒出了籠,有了廣闊的天空,終於自由了。”

    她不明白,歪著頭,眨巴著明亮如水的眼睛,她說:

    “劉治,你說直白點,別文縐縐的,欺負我聽不明白。”

    我說:

    “大學裏帥哥才子多。”

    她聽了,撲哧一聲笑出來,在我耳朵底下吹氣道:

    “老公,你盡管放心好了,我是你的人。”

    她的氣吹得我心裏癢癢的,也終於舒展開眉毛,笑開來。

    她把舌頭伸出來,舔了一舔嘴唇,我直瞪瞪地看著,心裏積了一團火,她卻“咯咯”地笑起來,用手打在我的肩膀上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一邊說,一邊拿了行李進宿舍樓道裏去了,到了樓梯口,又轉過頭來,朝我嫵媚地一笑,我終於清醒過來,才意識到我被她調戲了,我跑過去,一把捉住她,我說:

    “居然敢調戲我!”

    她一邊笑一邊求饒,我幫她把行李拿上宿舍,到了門口,她堵住我,高昂著頭說:

    “女生宿舍就不要進去了,回去吧!”

    我隻好轉頭,轉頭的時候她又抱住我,她的眼睛紅了,似乎要哭,她在我耳邊說:

    “你放心吧,四年一晃而過,四年後我就嫁給你。”

    四年後,她真得嫁給我了,穿著白的婚紗,有如一朵盛開的花朵,讓我陶醉了。

    我笑了。

    “你在傻笑什麽?”

    我回過神來,文秀正看著我,她的話把我從幻想中拉出來,我還沒有說話,她又說:

    “你餓了麽?”

    我道:

    “沒餓,怎麽?”

    文秀笑道:

    “沒餓,口水都從嘴邊淌出來了,我以為你在想好吃的呢?”

    我因為剛才對她的一段幻想,這時候看到她,禁不住紅了臉,文秀見我看到她紅臉,突然也跟著緋紅了臉,我不解,想了半天,終於明白了,她大概以為我在想不好的東西呢!

    她頭轉過去了,我似乎意猶未盡,還要想剛才的幻想,我自言自語地道: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

    文秀轉過頭來道:

    “什麽?”

    我又說了一遍,抬起頭來,才發現文秀又在看著我,我嚇了一大跳,忙說:

    “沒什麽?”

    她轉過頭去繼續開車,過了一會,聽得她小聲地道:

    “時光怎麽能夠倒流呢?”

    她隻說了這一句,便哭了,我雖沒有看到她的正臉,但她的肩膀正在微微地發抖,所以,她哭了。

    我的幻想就被徹底打斷了。

    時光不能倒流,我與文秀也絕無在認識文慧前見麵的可能,而且就算有,如果沒有文慧與我的愛情出現,文秀也絕無可能愛上我,所以,一切隻能是幻想。

    於是我又從幻想掉到現實來了,掉到現實裏的憂愁、現實裏的煩惱、現實裏的傷感裏來了,如同一個傷痛的人,睡著了,做了一個美夢,醒來發現美夢沒有了,要麵對的還是傷痛。

    “你知道,我媽媽是死於什麽病麽?”文秀突然問我。

    我不禁嚇了一大跳,大概任何人都不願意聽到關於死的話題,我也是,因為生死總是傷感的話題大概這就是人生。

    我說:

    “你知道的,那段記憶,在我腦中抹掉了,然而我看我自己的,大概知道,是死於尿毒症的。”

    文秀發出“哼哼”地笑聲,聽上去有點淒婉,我說:

    “不對麽?”

    文秀道:

    “不對,我媽媽死於肺癌!”

    我驚叫道:

    “啊?”

    文秀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又幽幽地道:

    “聽說這個病是遺傳的!”

    她的聲音有點冷,陰冷,如同黑暗的洞穴裏吹出來的冷風,似乎聽得見風裏夾帶著的斷斷續續的哀怨的哭聲。

    我的身子禁不住一陣抖擻。

    文秀又咳嗽起來,她這時候的咳嗽突然讓我害怕,我說:

    “秀兒,你感冒了,我們去看醫生吧!”

    她突然掉轉頭來,笑著道:

    “你叫我什麽?”

    我一怔,才想起來,“秀兒”是我剛才在幻想中叫她的,然而在現實裏我還是第一次這麽叫她,我忙說:

    “沒什麽,你安心開車,安心看前麵的路,不要老掉轉頭!”

    她吐了吐舌頭,掉過頭去說:

    “我聽到了的,說來奇怪,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她又忽地轉過頭來,“似乎你以前也這麽叫過我的!”

    我道:

    “沒有!”

    她又轉回頭去:

    “那就奇怪了,真得覺得耳熟。”

    我也覺得奇怪,我也覺得我也這麽叫過她的,然而在哪裏,卻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