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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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臘月,雖然天氣寒冷,汴京城反而愈發熱鬧了起來,街道上,孩童爭相燃放爆竹,為即將到來的元日增添喜慶。
    亂騎殘爆竹,爭唾小旋風;城中爆竹已殘更,朔吹翻江意未平;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西漢辭賦家東方朔撰寫的《神異經》中有這樣一種說法:“西方深山中有人焉,身長尺餘,袒身,捕蝦蟹……名曰山臊。其音自叫。人嚐以竹著火中,爆烞而出,臊皆驚憚。犯之令人寒熱。”這裏所說的“山臊”是一種模樣怕人的猴科靈長類動物,又名“山魈”,如今在非洲仍然常見。或許是山臊身上帶有傳染性極強的病毒,“犯之則令人寒熱”,人接觸山臊後即生病,所以古人視之如妖魔鬼怪,傳說中怪獸“年”即是它的化身之一,故古人“爆竹”以驅之。
    “爆竹”的產生原本是一種民俗現象,但其能廣泛流行,據說與一個名叫李畋的唐代道士有關。《異聞錄》記載,李畋“鄰人仲叟為山魎所祟,畋命旦夕於庭中用竹著火爆之,鬼乃驚遁。至曉,寂然安貼”。從《異聞錄》所記來看,李畋的“爆竹”仍是傳統的焚燒方法,與現代的爆竹完全是兩碼事情。說他以小竹筒裝硝,導引點燃,以硝煙驅散瘴氣,不過是傳說而已。
    此時,“爆竹”卻成了“爆仗”。寶津樓諸軍百戲有一種表演——出場凡五七對,或以槍對牌,劍對牌之類。表演開始如霹靂般的號令,叫“爆仗”。因燃放時聲響如炮,時人又稱之為“炮仗”。
    “炮仗”,其實便是以硫黃作爆藥的“爆竹”。
    當然,火藥昂貴且常人無處購買,真正燃放“炮仗”的隻是達官顯貴家的子弟。
    “列華燈千門萬戶。遍九陌,羅綺香風微度。十裏燃絳樹……太平時,朝野多歡民康阜……”
    孩童嬉鬧玩耍,郎君娘子們也自有去處瀟灑逍遙。
    大宋承平日久,都城繁華極盛:元宵,皇帝與民同樂;清明,郊外踏青;端午,龍舟競渡;汴京風情,紙迷金醉。帝都承平氣象,筆墨文字難書之萬一也。
    似這白雪皚皚、萬物染霜時節,正可約三五好友於鬆間聽濤、竹前唱和、江舟垂釣。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釣的是寂寞啊,是祭奠匆匆流走的青春年華,是追憶為之第一次心動的小娘子小郎君)。
    郊外,裘衣靴帽、踏雪尋梅者不絕,寒風凜冽中高聲吟唱、揮斥方遒,盡顯才子佳人之風流氣度。
    城內,勾欄瓦肆、青樓妓館絲竹陣陣,喧囂繁華不舍晝夜。
    潘樓東街巷,下橋南斜街、北斜街,內有泰山廟,兩街皆有妓館。牛行街、下馬劉家藥鋪、看牛樓酒店,亦有妓館,一直抵新城。十字街,曰鵪兒市,向東曰東雞兒巷,向西曰西雞兒巷,皆妓館所居。出朱雀門,東城牆之外是民居。往東去的大街除麥秸巷、狀元樓外,其餘都是妓院,一直到保康門街。汴京相國寺的南邊是錄事巷妓院,北邊的小甜水巷裏妓院也很多。城西的鄭新門大路,一直過了金明池,西邊是道者院,院前麵全是妓院。
    汴京青樓產業,竟是昌盛如斯。早在本朝初年,東京的鬻色戶籍有萬數之多,到而今又何止此數?
    自景定以來,諸酒庫設法賣酒,官妓及私名妓女數內,揀擇上中甲者,委有娉婷秀媚,桃臉櫻唇,玉指纖纖,秋波滴溜,歌喉婉轉,道得字真韻正,令人側耳聽之不厭。其中,性感嫵媚、氣質高雅、多才多藝的官妓如金賽蘭、範都宜、唐安安、倪都惜、潘稱心、梅醜兒、康三娘、沈三如等;私妓如錢三姐、季惜惜、呂雙雙、胡憐憐、沈盼盼、普安安、徐雙雙等,備受歡迎。
    熙寧中,王安石實行新法,政府散“青苗錢”,為此在譙門設置了酒肆,百娃持錢走出者,便誘之飲酒,十錢便花去二三錢了。又怕市民不來飲酒,則命官妓坐肆作樂,以蠱惑民心。
    濃妝豔抹的高級妓女是五星級酒樓的靚麗招牌:凡京師酒店門首,皆縛彩樓歡門。唯任店入其門,一直主廊約百餘步,南北天井兩廊皆小合子,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妓女數百,聚於主廊簷麵上,以待酒客呼喚,望之宛若神仙。
    和樂樓、和豐樓、中和樓、春風樓、太和樓、西樓、太平樓、豐樂樓、南外庫、北外庫、西溪庫等皆為汴京赫赫有名的銷金窟。在這些大酒樓中服務營生的皆為官妓。
    所謂“官妓”,皆注冊登記有妓籍,歸國家教坊司管理。妓女外出工作必須有官方機構發出的通行證,然後才可以到指定的場所。即使當朝權貴設宴,也得一見曹署行牒,皆攜樂器而往。管理頗為嚴格規範。
    這些摩登女郎不僅品貌美、氣質佳,而且學識、才智和藝術修養、交際能力出眾超群,專業素質較高。
    高級妓女其起居為寬靜房宇,三四廳堂,其庭院有花卉假山,怪石盆池,其小室皆帷幕茵榻,左經右史。不僅能文詞,善談吐,亦平衡人物,應對有度,而且夫善樂色技藝者,皆其世習,以故絲竹管弦豔歌妙舞,鹹精其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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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妓基本上賣藝不賣身,類似於後世的文學青年、文藝演員、禮儀小姐、娛樂明星、形象大使、廣告代言人……
    是的,京城名妓並不隸屬於各大酒樓,雙方是主雇關係,互惠互利。酒樓借名妓站台表演吸引王公貴族、名家子弟光顧生意,妓者則倚此大平台展現技藝、提升名氣。雙方一拍即合、狼狽為……友好合作。
    時下京城名妓有崔念奴、花想容、杜月奴、楊劍心、柯鳳仙、應素素等,盡是色藝雙絕的如花美人,惹得眾多衙內公子、才子名流一擲千金、競相追逐。近來汴京城風頭最盛的二位名妓,一是花想容,一是李師師。
    花想容,聽著名字就感覺美,其實人更美。人們之所以借用李白形容楊貴妃的詩,“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來形容她,自然有其深刻的內涵。花想容姿色姣好,麵容清潤,鶯語婉轉,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歌聲如出穀黃鶯,繞梁三日不絕,所唱的宋詞長詞慢調,意蘊深刻令社會名流為之傾倒。動朱唇以徐言,自是入木三分,深得姐妹們喜歡,威望很高,堪稱是花魁。在汴梁眾多的妓女中,唯獨她被冠以花想容的名號。
    隻是想預約到花想容很難,想聽到花想容的一訴衷腸就更難了。藝壓群芳的她賣藝不賣身,看慣了那些醜惡的嘴臉,縱使拿出金山銀山,她也不願意嫁給富家子弟,浪蕩公子哥兒。那些客人都喜歡她,但都有點兒畏懼她,嬌嫩中透著英氣逼人。同行的姐妹們,也經常靠她來撐腰,若和客人發生什麽爭執,經常來找她來擺平。姐妹間的小爭小吵,自是不必提了,她一出麵便告解決。
    前些日子傳出一則令無數追捧擁躉傷心絕望的消息,說花想容意欲脫籍從良。
    官妓落籍這種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官妓官妓,不要以為沾上一個“官”字兒便以為她們很榮耀,雖然吃喝都是公款,但在人身自由方麵就遠不如私妓,那些私妓隻要有錢,就可以贖身的。但是官妓即使有錢,也不能隨便贖身,因為她們本身就是替犯罪的家人贖罪的。
    那麽官妓如果要獲得自由身,憑什麽手段呢?才氣,逼人的才氣,加上遇到手握權力的知音。
    老蘇同誌就沒幹這種事。
    有個叫九尾野狐的官妓把蘇老先生的詩詞歌賦熟記了許多後,陪侍老蘇時“不經意”間吟了幾句,老蘇頓有遇到知音的感覺。看到蘇老先生高興,九尾野狐便向他提出要求從良,蘇東坡當即寫下“五日京,判斷自由;九尾野狐,從良任便。”
    他有一次路過鎮江,鎮江太守林希熱情款待他,席間有叫鄭容和高瑩者陪侍,陪侍蘇東坡時格外用心,盡揀蘇東坡的詞譜的歌演唱,而後同時提出了落籍從良的要求。蘇東坡微笑寫就《減字木蘭花》:“鄭莊好客,容我尊前時墮幘。落筆風生,籍籍聲名滿帝京。高山白早,瑩骨冰肌那解老。從此南徐,良夜清風月滿湖。”乃是藏頭詞:鄭容落籍,高瑩從良。”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他的如夫人王朝雲。
    花想容才氣自是有的,要想落籍還得有名望的人為她出頭。
    傳言中這個人便是張耒。
    張耒,字文潛,號柯山,亳州譙縣人。熙寧年間,考中進士,曆任臨淮主簿、著作郎、秘書丞、史館檢討。“蘇門四學士”秦觀、黃庭堅、張耒、晁補之)中,受唐音影響最深的作家。詩學白居易、張籍,平易舒坦,不尚雕琢,但常失之粗疏草率;其詞流傳很少,語言香濃婉約,風格與柳永、秦觀相近。
    張文潛官職不高,但其名聲甚顯,能詩善詞,在京城頗有名氣。
    關於張耒與花想容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緣於一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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