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霜華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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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畫將涼透的藥汁重新煨熱時,銅爐裏的炭火突然爆開一朵火星。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榻上的花千骨,見她依然安睡,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自那日她承諾再等三日,已過去兩日,殿外的結界每日都在承受更猛烈的衝擊,而他能做的,唯有將每寸時光都織成細密的網,把她困在這方暫時安寧的天地裏。
清晨寅時三刻,更鼓未歇,白子畫已提著竹籃在後山徘徊。
露水凝結在艾草葉尖,他用素白帕子輕輕擦拭,將帶著晨霜的草藥收入籃中。
山風掠過他的廣袖,恍惚間竟與多年前某個清晨重疊 —— 那時的小徒弟總愛踩著晨露跟在他身後,發間還沾著未落的桃花瓣,脆生生地問:“師父,這株草能治糖寶的傷嗎?”
藥臼搗碎藥材的聲響驚醒了沉睡的花千骨。她揉著眼睛坐起,便看見白子畫束起長發,正專注地研磨著草藥。
晨光穿透窗欞,在他睫毛投下細碎的陰影,將下頜的線條勾勒得愈發柔和。
“吵醒你了?” 他立刻放下搗藥杵,倒了盞溫水遞過來,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背,“再睡會兒,粥還得熬半個時辰。”
她搖頭,目光落在他案頭整齊碼放的藥罐。每個陶罐都貼著工整的小楷標簽,“安神”“補氣”“調養神魂”,連火候和服用時辰都標注得詳盡。
“師父的字還是那麽好看。” 她笑著打趣,卻在觸及他眼下青黑時紅了眼眶 —— 這些天他幾乎未曾合眼,連束發的玉簪都換了支樸素的木簪。
白子畫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指尖掠過她泛紅的眼角:“張嘴。”他舀起一勺剛熬好的雪梨百合粥,輕輕吹涼,又用銀匙仔細撇去浮沫,“嚐嚐看,這次放了你喜歡的蜜餞。”
溫熱的粥滑過喉嚨,混著陳皮的清香,花千骨忽然想起在絕情殿被罰抄書的日子,那時師父也是這樣,總會在她的茶水裏添上幾枚冰糖。
午後陽光正好,白子畫取來曬暖的棉被,將花千骨裹成軟糯的團子。
“曬過的被子有太陽的味道。”
他替她理好垂落的發絲,動作輕柔得仿佛觸碰易碎的琉璃。
殿外傳來結界震顫的嗡鳴,他卻恍若未聞,執起棋匣笑道:“要不要和師父對弈一局?上次你悔棋三步,這次可不能耍賴。”
棋子落在棋盤的聲響清脆悅耳,花千骨卻總是走神。她望著白子畫專注的眉眼,看他修長的手指捏著白玉棋子,看他偶爾蹙起的眉峰。
“又輸了。” 她故意把棋子撒落,換來他無奈又寵溺的笑。
他彎腰拾棋子時,她偷偷湊近,聞到他衣襟上淡淡的鬆木香混著藥草氣息。
這日午後,花千骨突然來了興致,翻出珍藏的畫具。
“師父,你就坐著別動,讓我給你畫像好不好?” 她搖晃著白子畫的手臂,眼神裏滿是期待。
白子畫無奈地笑了笑,終究還是在窗邊的矮榻上坐下。
春日的陽光斜斜灑在他身上,為一襲白衣鍍上金邊,墨發如瀑垂落,眉目如畫,當真如謫仙下凡。
花千骨支起畫架,握著畫筆的手卻微微顫抖。
她看著眼前人,突然想起初見時的場景,那時的她隻覺得師父高不可攀,如今卻能這般近距離地描繪他的容顏。
筆尖在宣紙上落下,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細致描繪著他眉眼間的溫柔。
畫到一半,她忍不住抬頭偷看,卻發現白子畫也正看著她,目光交匯的瞬間,兩人都紅了臉。
“師父不許偷看!” 花千骨嗔怪道,卻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白子畫便真的垂下眼簾,安靜地坐著,偶爾抬眼望向窗外的流雲,模樣乖巧得讓花千骨忍俊不禁。
待畫作完成,她舉著畫跑到白子畫麵前,臉上洋溢著得意:“師父你看,我畫得可像了!”
白子畫接過畫,目光柔和。
畫中的自己眉眼含笑,周身縈繞著溫暖的氣息,倒比平日裏多了幾分煙火氣。
“嗯,我的小骨最是心靈手巧。”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換來她滿足的笑容。
又一日,花千骨站在庭院中,望著遠處被黑暗侵蝕的天空,神色漸漸凝重。
白子畫走到她身後,輕輕將披風披在她肩上。“在想什麽?” 他低聲問道。
花千骨轉身,眼神堅定:“師父,你教我法術和劍法吧。我不能總是被保護的那一個。”
白子畫微微一怔,隨即點頭。
他取來橫霜劍,執起花千骨的手,一步步教她握劍的姿勢。
“劍在手中,心如止水。” 他的聲音低沉,呼吸掃過她耳畔,“招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劍意。”
花千骨認真地點頭,跟著他的動作一招一式地學,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眼神中滿是堅毅。
練習間隙,白子畫施展法術,指尖凝出一道流光溢彩的符咒。“看好了,這是淨邪咒。”
他耐心講解著符咒的畫法和口訣,花千骨則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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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自己嚐試時,指尖卻總是凝聚不出完整的符咒。
“別著急,慢慢來。” 白子畫輕輕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勾畫符咒。兩人的手相疊,花千骨能清晰感受到師父掌心的溫度。
在白子畫的引導下,她終於成功畫出一道微弱的符咒,雖然不及師父的萬分之一,但也足夠讓她雀躍不已。
入夜後,白子畫在她床頭懸起一盞蓮花燈。
暖黃的光暈裏,他捧著《神農百草經》輕聲誦讀,聲音低沉而舒緩。花千骨枕在他膝頭,聽著那些熟悉的藥草知識,恍惚間回到了初入長留的歲月。
那時她總愛偷懶打瞌睡,醒來時總能看見師父無奈又溫柔的眼神。
“師父,你說星星會疼嗎?” 她突然開口,望著窗外黯淡的星空。
那些曾被無目先知摧毀的神格碎片,是否也在某個角落孤獨地哭泣?
白子畫的手指頓了頓,繼續梳理著她的長發:“若小骨心疼,它們便不疼了。”
他的回答帶著幾分孩子氣,惹得她破涕為笑,卻又在笑聲中落下淚來。
第三日清晨,花千骨在藥香中醒來。
她看見白子畫倚在圈椅上小憩,墨色長袍有些淩亂,手中卻還緊緊攥著未寫完的藥方。
晨光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依舊是初見時那般清俊出塵,歲月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她悄悄起身,取來薄毯為他披上,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背。
“醒了?” 白子畫睜開眼,順勢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今天的藥裏加了合歡花,能安神。”
他端來藥碗,自己先嚐了一口,確認溫度適宜才遞給她。
花千骨望著碗中搖曳的花瓣,突然想起在凡間那次生病,師父也是這樣,先試了藥的冷熱才喂她。
“師父,你看。” 她指著窗外綻放的海棠,“開得真好。”
白子畫順著她的指尖望去,卻見她偷偷將一朵海棠別在他發間。“這樣師父就是長留最美的人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重瞳裏閃爍著久違的靈動。
白子畫望著她燦爛的笑容,恍惚間竟忘了外麵的腥風血雨,隻覺得這一刻,便是永恒。
暮色漸濃時,花千骨突然取出珍藏的糖糕模具。
“師父教我做糖寶好不好?” 她晃著白子畫的衣袖,像極了當年那個纏著他要糖吃的小徒弟。
白子畫看著她眼中期待的光芒,終究不忍拒絕。
兩人在灶台前忙得不亦樂乎,麵粉沾在花千骨鼻尖,又被白子畫用指尖輕輕擦去。
“師父做的糖寶還是那麽歪歪扭扭。” 花千骨咬了口烤焦的糖糕,卻笑得比蜜還甜。
白子畫無奈地搖頭,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碎屑:“下次還是師父做,你隻管吃。”
他的話語裏藏著綿長的溫柔,仿佛他們真的能這樣歲歲年年,永不分離。
夜深人靜,花千骨倚在白子畫肩頭,聽他講述長留山的往事。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回憶裏,處處都有她的身影。
“其實師父一直知道,” 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夢,“你把最好的都給了我。”
白子畫的手臂收緊,將她摟得更緊:“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照亮了彼此相依的身影。
外麵的世界正在崩塌,而絕情殿內,時光卻仿佛停滯。他們不談明日的生死,隻珍惜這最後的相守時光。他的溫度,她的笑容,早已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化作了比永恒更珍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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