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川鈴的咳嗽聲混著梅雨敲打青瓦的節奏，在清晨五時的廊下織成細密的網。夏目數著藥研碾過陶缽的輕響醒來，瞥見紙門縫隙間漏進的天光是渾濁的鴨卵青色——距離那場紫藤茶會，又過去十七個晨昏。
    "這是最後兩錢萱草粉了。"淺川將藥湯倒進繪有浪花紋的茶碗，腕間浮動的銀杏脈絡在蒸汽裏若隱若現。夏目注意到她改用左手持勺，右手指節泛著不自然的淡紫色，像浸過夜的紫陽花瓣。
    梅雨第七日，新生銀杏樹停止了生長。淺川在測量樹高時突然暈厥，夏目接住她輕如蟬蛻的身體，才發現素色和服下藏著更多正在結晶化的皮膚。斑舔過滴落廊板的汗珠後炸開毛發："是契約的天秤傾斜了，樹靈在索取更多養分。"
    雨幕深處傳來田沼要的叩門聲。他抱著的桐木箱滴著水，父親謄抄的《伽羅秘錄》正翻到「雙玉承露」的章節。泛黃紙頁上的插圖分明畫著夏目頸間的勾玉，而淺川枕邊那半塊正在滲出瑩白露珠。
    "需要兩位持玉者在滿月夜共飲神木之露。"田沼的指尖點在古奧文字間，"但所謂神木..."他的話音被雷鳴吞沒，淺川突然睜開的眼裏流轉著金綠色光芒："就是正在被契約吞噬的我啊。"
    夏目握緊勾玉的手背暴起青筋。茶釜在此時發出清越長鳴，淺川掙紮著起身調配雨露茶，結晶化的右手在觸碰茶具時竟恢複些許血色。"不要皺眉呀。"她將溫熱茶盞貼向夏目臉頰，"你聽，雨裏混著鈴鐺的聲音。"
    潮濕的晚風送來青銅鈴的清響。夏目衝進雨幕時，看見穿蓑衣的女子懸浮在銀杏樹梢，發間別著的十二單衣殘破不堪，每串雨簾穿過她身體都帶走些許綠意。"是雨女。"斑的尾巴在雨中繃成直線，"她在吸食樹靈的生機。"
    淺川的茶杓劃破雨幕時，夏目看見百年前相似的場景——玲子手持斷弓與雨女對峙，淺川葵的茶湯在她們之間築起光的屏障。當現實與記憶重疊，夏目手中的友人帳突然飛出寫有「雨降小僧」的紙頁。
    "請幫我爭取半刻。"淺川將勾玉浸入沸騰的茶湯，褪色的銀杏紋路開始逆流回心髒。雨女的長嘯震落無數紫陽花，夏目在漫天墜落的藍紫色裏念出封印之語，卻看見本該被束縛的妖物直撲淺川而去。
    茶杓折斷的脆響刺破雨幕。淺川用身體護住茶釜的瞬間，夏目終於看清雨女腕間熟悉的藤紋——那分明是玲子五十年前留下的封印符咒。勾玉在此時迸發強光，淺川咳出的血珠與夏目的靈力在空中交融，化作漫天朱色流螢。
    當最後一隻流螢停在枯萎的紫陽花上，雨女褪去怨氣顯出原本麵目：穿昭和校服的少女捧著碎裂的勾玉，眉眼與淺川有七分相似。"姐姐..."她消散前的低語被雨聲碾碎，"你說會帶著我的半玉回來..."
    淺川在夏目懷中劇烈顫抖，原本結晶化的右臂滲出血珠。夏目這才發現她心口的銀杏紋變成了並蒂蓮形態，而新生樹靈枝頭突然綻開十七朵白花——正是雨女存在過的年歲。
    "明天放晴呢。"淺川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撫摸夏目濕透的鬢發，那些紫陽花的顏色正從她指尖褪去，"要不要去後山采些新茶？我教你辨識能入藥的露水。"
    夜雨將歇時分，夏目在淺川的藥典裏發現張夾帶的信箋。褪色墨跡寫著：「致玲子：若此玉能令時光倒流，我仍會選擇遇見你。葵 昭和二十年雨月」
    斑啃著香魚幹嘟囔："人類真是麻煩的生物。"但這次它沒有戳破，夏目藏在袖中那朵沾著血漬的紫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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