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霍綰自己都沒想到厲濯羽會親自來接她。
    雖然有那麽一瞬間的詫異，但並未表現在臉上。
    厲濯羽下了車，與雲以澈交換了個眼神，算是打過招呼了。
    雲以澈看著憑空出現在霍綰肩膀上的那隻大手，目光隨之落在了少年左手無名指的銀色圈戒上。
    這是婚戒。
    還有剛剛在咖啡店裏，霍綰望著窗外看風景的時候，有意無意間也會觸碰無名指上的綠寶石戒指。
    雲以澈的目光黯淡了幾分，不太明顯，唇上抿出笑弧：“薇兒，看你過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的氣息像是溫柔的海，包容萬物，唯獨忽略了自身。
    “當然，如果以後哪一天，你覺得不開心了，隨時都可以回來找我……”
    “二少爺多慮了，不會有這種可能。”厲濯羽聽完前半句就忍不住打斷了他。
    他上下將雲以澈掃視了一遍，唇畔溢出點玩味的笑：“你應該不是那種會覬覦有夫之婦的人才對。”
    雲以澈看向厲濯羽，“她是我最珍貴的人，如果你辜負了她，就算閣下身居公爵之位，我也不會就此罷休。”
    厲濯羽正欲蹙眉，卻見身側的女人已經紅了眼眶，心髒倏然陷了一角，傳來異樣的痛感，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指跟著收緊。
    風中湧來了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雨點飄落在了她的臉上，霍綰看著眼前這張與記憶中相差無二的臉，眼眶一度紅得駭人。
    這條路雖然不是主幹道，但大中午的，來來往往路過不少學生和白領，先不說路邊停著一輛豪車，光是這三個主角的模樣氣質就足以吸引一大片的人。
    霍綰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心情，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低道：
    “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厲濯羽扣緊了她的肩膀，輕笑著打破了這微妙的氛圍：“隻是暫別帝都，又不是生離死別。”
    他順勢看向麵前的男人，“來日我和綰綰的婚禮，二少爺可一定要親自到場。”
    雲以澈點頭，淡笑：“這是自然。”
    霍綰的婚禮，他勢必會到場。
    厲濯羽眸光暗沉，搭在女人肩膀上的那隻手垂落了下來，抓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下雨了，別在外麵站著了，我們該回去了，二少爺應該也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耽誤了。”
    霍綰總算回過了神，輕輕點頭。
    又是一滴冰冷的雨珠落在了她的額心。
    “車上有傘。”她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轉身就要去車裏取傘，卻被婉拒了。
    “不用了。”雲以澈微笑著搖頭。
    霍綰又道，“還是帶一把傘吧，或者我們順路捎你一程。”
    聞言，男人仰起下顎朝著天幕望了一眼，冰冷的水珠落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這點雨，傘就不用了，醫院距離這裏也不遠，幾分鍾就能走回去了，你們上車吧，就不用送我了。”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霍綰也就沒再堅持了，點點頭，在男人溫和的目光注視下上了車，坐進了後座車廂。
    厲濯羽看出了雲以澈似乎有話想說，於是並不急著上車，站在車門邊，對上了他的視線。
    灰蒙蒙的天色中，男人溫和的笑容好像蒙上了一層紗，褪了色，讓人生出莫名的古怪寒意：
    “我剛剛說的話都是認真的，照顧好她，一定。”
    這算是警告嗎？
    厲濯羽失笑，“當然，她是我的妻子，照顧她是我的責任。”
    他並不覺得雲以澈是在刻意挑釁，可被情敵這樣‘警告’，他的心裏難免不舒服。
    雲以澈像是沒察覺到厲濯羽的不悅，自顧自地淡聲叮囑道：
    “雖然她嘴上說著不在意，但我知道……她的內心比誰都想要一個‘家’，這也是她如此執著於當年那個承諾的原因。”
    他頓了頓，那雙充滿了悲憫色彩的灰色瞳眸深深注視著眼前的少年，幽遠深長：
    “既然她選擇了你，那我隻能尊重她的選擇，不要讓她失望，這也算是我對你的請求。”
    聽到這裏，厲濯羽的唇角綻開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傾身附到了男人的耳畔，低低幽幽地吐出了兩個字：“放心。”
    “我對她的感情，絕不會比你少一分一毫。我愛她，超過這個世上的任何世俗利益，你放不下的，我放得下，你做不到的，我能做到，你不舍得的，我棄若敝屣，既然你給不了她想要的，那就讓我來為她達成實現。”
    耳畔回蕩著這一字一頓的宣告，雲以澈著實怔愣了好一會兒。
    他的表情連帶著輪廓線條一同僵硬了那麽一瞬，一雙灰色的瞳仁裏映出少年桀驁狂妄、意氣風發的輪廓。
    幾秒後，緊繃的喉嚨發出幹澀的音節：
    “好，我相信你做得到……”
    再之後，見他沒有什麽話要說了，厲濯羽似乎笑了下，抬手拉開了車門。
    “砰”的一聲，車門被帶上。
    車子很快啟動，霍綰回過了頭，透過玻璃上的細密雨珠看著後方。
    隨著距離越來越遠，男人頎長的身影逐漸變成了一個黑點。
    她已經無法窺見雲以澈臉上的神情，隻知道他明明站在人群中，身上卻散發著說不出的孤寂。
    他的身邊越是人來人往，就襯得他愈發沉靜孤單。
    之所以能對誰都是無差別的溫柔，是因為這些人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區別。
    這份無差別的‘溫柔’同樣也是他的一副鎧甲，讓所有人都無法真正抵達他的身邊。
    而霍綰從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這一點，作為同樣不會再向任何人敞開心扉的她，決定與他一同分享這份‘孤獨’。
    可現在來看，兩個患了同樣病症的人，應該去尋找“解藥”才對，而不是抱團取暖，讓病情更加惡化。
    想到這裏，霍綰看向了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還有她那隻被身側少年牢牢牽握住的右手。
    萬幸，她現在已經找到了“治病良方”。
    然而……
    厲濯羽的臉色卻很難看，一張俊美無瑕的臉，陰沉憂鬱得快要滲出墨來。
    霍綰來不及躲避，耳畔就隻剩下他的呼吸聲：
    “你如果敢在我的車上掉眼淚……”
    她信不信他會讓司機立刻停車，然後就隻留他們兩個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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