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十的葡萄糖溶液，以及等量的生理鹽水混合後，所組成的糖鹽水的味道，其實並不好喝，但是對不久前才因急性胃出血而大量嘔血，並把那幾個吃下去的餃子也一並嘔出來的鬼丸國綱而言，卻是當下唯一被允許攝入的食物。
    “……抱歉，但阿槐你的胃……在沒辦法做進一步檢查之前，隻能委屈你先喝些糖鹽水了……”大典太光世有些歉疚，但是被迫隻能喝糖鹽水的鬼丸國綱卻接受良好，“沒事……喝起來還好，至少除了很淡的甜味和鹹味外……沒有別的什麽味道。”
    “……不知道為什麽，你這句喝起來還好……聽起來就很意有所指……”作為專業人士，幫大典太光世一起調配了糖鹽水，但因為是木頭的假人所以沒有加入目前聚眾喝糖鹽水這種抽象行為中的小次郎嘴角抽搐，多少是有些不大想思考鬼丸國綱到底在意有所指些什麽東西。
    “所以現在，也是時候繼續原本的話題了吧？”
    “哦……可是，不是已經……說完了嗎？”鬼丸國綱一邊喝著保溫杯裏，大典太光世甚至為他特意配了吸管的糖鹽水，一邊多少有些茫然的，望向了提出這一說法的小次郎，“該說的都說了啊……”
    “七次截殺也好……我們之後的行動目標也罷……不是都說了嗎？”鬼丸國綱先是低頭掰著手指數了數，最後十分確信的看向了小次郎，“我應該沒什麽……”
    “？不是，你什麽時候說了之後的行動目標了？”剛被小次郎捂嘴沒多久的奇美拉打出了問號。
    作為少數有攝入食物需求的存在之一，由於之前那一鍋亂七八糟的亂燉被打翻，他也被分到了一大杯新鮮出爐的糖鹽水，“我很確信你一句相關的話都沒說過，而且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鬼丸你還碎著呢嗎！你這個狀態真的能行嗎！”
    “我很早前就說了啊……因為要解決出雲國目前的問題，就必須要搞清楚波陀羅之影和那幾個天竺神係的家夥是怎麽被拉過來的，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去波陀羅那邊，找迦德盧和毗那達詢問情況，”鬼丸國綱一臉莫名其妙，“至於碎著……這不打緊的。”
    “……你要還是之前那種，‘人性和自我認知又不是第一次碎了放著不管也會自己長好’的態度……鬼丸，老頭子真的會想打人的。”
    一文字則宗皮笑肉不笑的，頂著滿臉的灰質觸須，捧著水杯喝糖鹽水，旁邊的小杯子上則橫置著作為一文字家其他刃的本體的折扇，有些發蔫的葡萄藤從上麵垂下來，用浸在杯子裏的藤蔓尖端，緩慢的吮著杯子裏特意調低了濃度的糖鹽水。
    不過，倒是沒什麽刃和人反駁一文字則宗的話，大家甚至非常統一的，對鬼丸國綱投去了和一文字則宗一樣，滿是不讚同的眼神。
    畢竟，在雖然大家都不是什麽正經人或刃，但姑且還是能用靈力觀測鬼丸國綱目前情況的人和刃眼中，體表布滿了如同碎瓷一般裂隙，且不斷試圖外溢些和鬼丸國綱本身赤黑的靈力相似，卻又有本質上的不同，但還沒來得及真的溢出就會被裂隙吸回去的東西的鬼丸國綱……
    ……從他嘴裏說出‘不打緊的’這種話，實在是很沒說服力。
    “？可是則宗你又打不過我……”鬼丸國綱小聲的吐出困惑，然後便被一文字則宗那隻灰綠色眼瞳裏純粹且偏執的情緒堵住了嘴巴，最終隻能神色訕訕的不敢再開口。
    “打得打不過，並不影響老頭子想打你，不是嗎。”一文字則宗仍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隻是聲音多少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麵上的灰質觸須也跟著張牙舞爪了起來，“麻煩你多少有點自己是個人，而且還是個身上一堆毛病的人的概念成嗎，鬼丸？”
    “……抱歉？”鬼丸國綱沉默了片刻，然後試探性的，對一文字則宗說出了聽起來滿含歉意，但實際上或許根本沒有改的想法的話，“但是確實沒什麽問題的……畢竟，我自己也沒見這東西完整過多長時間……”
    “？不是，什麽叫你自己也沒見這東西完整過多長時間？！你難道要說你從一開始就是這種破破爛爛的狀態嗎？！”小次郎瞠目結舌，在被嚇到尖銳爆鳴和被氣到兩眼一黑厥過去之間，他選擇了壓下腦子裏叫得和開水壺一樣的醫生本能，繼續詢問了起來。
    “阿槐的情況很複雜……那麽說也不能說是不對……”意識到鬼丸國綱在說什麽的大典太光世神情一窒，最後露出了一種介於痛心疾首和表情複雜之間的表情，“總之他確實……碎著的時間遠比完整的時間要長……”
    “所以說，沒關係的……隻是看起來比較嚇人，像是內容物要外溢了一樣……但實際上和特效差不多的……畢竟我身上，真的能夠被稱之為破損的地方，從始至終都有且隻有兩個罷了。”鬼丸國綱，毫無自覺的又一次，漏了大底出來。
    “破損的地方？！有兩個？！你還藏著傷？！”小次郎終於沒忍住，發出了開水壺一樣的聲音，“你在幹什麽啊鬼丸國綱！你就不能有點自己是個人類的自知之明嗎！就算你能和刀劍男士一樣，通過靈力來完全刷新自身狀態……你也不能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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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丸國綱一臉茫然，“？但是眼睛那個是舊傷……從脊背處被剖開那次，也是被世界意識丟出去前的事情……身體是沒有傷口在的，更多的，隻是靈魂層麵上，在這兩個地方有破口罷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你……那你的角又是什麽情況？你不是說那個代表了你的惡性溢出嗎？”小次郎瞠目結舌，眼前發黑，完全沒料到鬼丸國綱這次爆出來的雷，居然是靈魂層麵的。
    “確實是惡性溢出啊，”鬼丸國綱不覺得有問題一樣的回答道，“畢竟這是角，不是別的什麽東西……但這隻是指示物和惡性堆積而已，除了充當好用的素材和臨時武器，沒有別的價值和意義的……如果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現在給你掰一截下來，你檢查看看。”
    眼看著鬼丸國綱真的要伸手去掰一截腦袋上的角下來，小次郎登時再也忍不住的，發出了尖銳爆鳴，“？！那是長在腦袋上的角！不是手指甲這種東西啊喂！算我求你，鬼丸，你能不能多少有點自覺啊！這邊大典太的目光已經陰沉到像是要殺人了啊喂！”
    “？這東西長得很快的，而且如果不是從角根的位置掰，其實連血都不會流的。”鬼丸國綱隻以為是話沒說明白，所以繼續做起了解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手指甲之類的東西沒什麽區別的……即使不動手去掰，這個也是會定期脫落的。”
    “？！那更不對勁了好嗎！你當你是鹿嗎還有換角期的！”小次郎完全沒有被鬼丸國綱的解釋安撫到，反而發出了更大的尖銳爆鳴，“正常的鬼丸國綱的角可沒一個是這種情況啊喂！而且會流血就證明這實際上還是身體器官吧！你不要對自己的器官這麽不在意好嗎！”
    “可這個本來就是惡性堆積的指示物，屬於我的內容物裏，唯一泄露出來也沒什麽大事的東西啊……”鬼丸國綱一臉困惑，“至於身體器官這種東西……”
    “你可以停止這個話題嗎阿槐？”陰著的臉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但現在故態複萌，甚至更黑了的大典太光世，用相當陰冷的語氣說道，“你要是再這麽說下去……我隻能請你再聽一遍大家的話了。”
    鬼丸國綱神情一滯，接著後知後覺一樣的，垂下了眼簾，開始努力用相對誠懇的語氣道歉，“……抱歉，我又說錯話了……但是角的話……”
    “我當然知道，那個角本質上是你被填塞的那些內容物的惡性堆積抵達極限後，自然而然生成的，和會自己生長的手指甲一樣的東西，所以我才沒有完全製止你掰自己的角，但是你對自己下手向來沒輕沒重，再讓你自己動手……我怕你能把自己顱骨弄裂了。”
    大典太光世的語氣緩和了些，但緊接著便又一次變得險惡且冷冽了起來，“至於別的……你需要我提醒你，你過去仗著自己隻要及時攝入足夠的營養物質就能自愈這一點，硬撐了多少次沒去醫院做檢查嗎？”
    “……抱歉，”鬼丸國綱自知理虧，於是便老老實實的低下頭來，擺出一副任由大典太光世訓斥，絕不還嘴的做派，“是我的錯……”
    “……總之，事已至此，要來點蜂蜜嗎？”後期完全插不進去話的虛無僧沉默了片刻，然後從方便囊裏摸出了竹管，向氣氛又一次陷入凝滯的現場提議道，“糖鹽水味道不好的話，兌上一點蜂蜜，應該會好很多吧？”
    “啊，放心，這是在出雲國環境還沒惡化到像這邊這種程度的地方，采割的蜂蜜，跟我們這樣子可不一樣，是新鮮的呢。”眼見沒人回應，虛無僧隻以為是擔憂蜂蜜的品質，於是連忙解釋道，“所以要來點嗎？”
    “……你不說話還真就沒想起來……鬼丸那邊的事情暫時先告一段落……虛無僧你又是怎麽回事？！按照鬼丸和你之前的說法，你發生變化的，不應該是軀體而不是頭顱才對嗎！怎麽你現在身體什麽樣不太清楚……但腦袋……變成這個德行了啊！”
    後知後覺意識到了另一個嚴重問題的一文字則宗尖銳爆鳴，“還有你口中那個，莫名其妙跳出來幫了你們一把的，不確定是死了還是活著，但老頭子這邊死活是沒見到過刃的道譽……不是你們到底在這邊都幹什麽了啊？！”
    “……雖然很想回答則宗你的問題，但事實就是，我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要想找解答的話，恐怕還是得去問另外的幾個，畢竟乞叉底……他是新生的存在，而我們又隻記得最近兩個劫波的事情。”虛無僧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要去波陀羅那邊，找因為死了孩子現在失心瘋了的母親迦德盧，以及立場不確定的毗那達來了解情況……說實話，我真心不覺得迦德盧能配合啊，就算你們說的什麽正法，什麽七次截殺的約定……但死了孩子的母親……”
    小次郎有些惡寒的弓起脊背，麵上全是介於一言難盡和往事不堪回首的難繃神情，“以我在護理科阻止了最少十次，與這種情況類似的醫鬧的經驗來看……那個迦德盧……她真的能停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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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這個，是不用擔心的，”麵對小次郎提出的這一問題，鬼丸國綱露出了十分篤定的神情，“因為這七次截殺的本質……是一場詛咒的前提，倘若我和迦德盧中有任意一方違背了七次截殺的約定，這在毗濕奴的斡旋下，得以暫時終止的詛咒與反製，便會延續下去。”
    “原來是這……不對！那這豈不是意味著，迦德盧的詛咒還是會落到你身上！”奇美拉若有所悟，但緊接著便露出了驚駭的神情，“那可是天竺神係！對天竺神係而言，詛咒和苦修可是共同構成了他們神係的底層邏輯啊！這……”
    “但是詛咒的底層邏輯，在於等價交換，迦德盧要詛咒我，就必須付出與詛咒等同的苦修之力才行，被詛咒者的實力越強，詛咒的內容越可怖，要付出的苦修之力，也就越強大，”鬼丸國綱隻是搖頭，“所以迦德盧若是要詛咒我，她就要做好詛咒不止一位三相神的準備……”
    “詛咒不止一位三相神……三相神是天竺神係位於至高神梵下的頂點，所以迦德盧的詛咒最終會因為苦修不夠導致詛咒失敗……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臨時從主體那邊補了課的小次郎總算跟上了思路，但同時也有點崩潰，“不是？那邊那個世界意識到底在發什麽顛，往鬼丸你身上都塞了什麽玩意兒啊？！”
    “好問題，我也想問阿槐，你到底都瞞了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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