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非夢之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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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丸國綱,或者說,名為袁槐的人類個體,在他的身上,確然是存在著,一種微妙的,與純然的稚子不同,卻又足以被稱為純稚的殘忍的東西的。
    畢竟,雖然在袁槐還隻是作為山鬼的時期,他所處的環境中,基本所有人的道德都低下到隻能用撒旦背上得紋這些人來形容的程度。
    但和尚未建立起三觀的稚童不同,沒怎麽被影響,或者說還沒來得及被影響的袁槐,在爺爺、義務教育以及軍隊三者聯合的力量下,作為人的袁槐,確實是被塑造出了正確的三觀與自我認知,更成為了一個知曉並明悟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的,至少看起來十分正常的成年人。
    但偏偏袁槐的精神因為之前的過往經曆而有著先天的缺陷存在,所以即使他明辨善惡也知曉對錯,可本質上,他的反應更多,還是仿造著正常人類的反應模擬出來的。
    於是,便很容易出現這樣的情況——
    ——即,作為袁槐的人類明明清楚這是錯的,清楚他不應該露出這樣的反應,一直以來所接受的種種教育為他建立的觀念,也在告知他一切的錯誤。
    卻因為精神上的缺陷,導致最終多少有些無法控製自我的,袒露出實質上仍陷於瘋狂的潛意識所作出的,那如稚子一般純粹且近乎殘忍的反應來。
    最初時,是和同期的新兵一起去看被執行死刑的囚犯的死狀時,下意識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怕的神情,以及明明對於疼痛過分敏銳,甚至到了有些神經過敏的地步,卻又異常的擅長忍耐,且並不認為疼痛是一件需要和他人訴說的事情的態度。
    在之後……則是在被強行按著檢查出問題之前,從不覺得自己受傷算什麽大問題的,將自己視作隨意修補後就能繼續工作的物件的,自我物化。
    諸如此類的問題在袁槐這個人類的身上比比皆是,卻因為他從來隻把刀刃對準自己,隻在很少數被激怒了的時候,會把殘忍的一麵投射到他者身上,再加上他又實在是過分擅長掩飾和模仿,所以除非他自己鬆懈了精神,便很難看到他真實的模樣。
    畢竟,真實的鬼丸國綱,真實的袁槐……
    望著那隻血色眼瞳中存在感過於異常的,深黑且占比遠比平常要大的瞳孔的大典太光世,忽然回憶起了那在記憶裏已經算是很久以前的,鬼丸國綱少有的那幾次失控時,所製造出的景象。
    那些完全可以把袁槐身上那些惡鬼流言坐實的景象。
    雖然以大典太光世的角度來看,袁槐即使失控也沒有像當初那些人類一樣,做出特別過分的事情來,他隻是站在屍骸之上,將苦痛自他早就被盈滿的容器之中略微傾瀉了一些出去,倒在了那些罪有應得的家夥身上罷了。
    就比如,袁槐第一次失控時,那被他以指甲緩慢的剝皮剔肉,最後隻剩下白骨的男女。
    他們得到如此的對待,是因為他們不僅拐賣孩童,做出采生折割的事項,甚至還利用了這些可憐的孩子來販賣違禁品,而在被追查到的時候,又用那些可憐的,遠離了父母又被摧折形體,還被藥物扭曲了心智的孩子,充當了土製炸彈的載體。
    於是,因為自身的身體素質和恢複能力得以幸存,但因為當時的外貌和肢體殘損,且陷入了假死,而跟一些屍骸一同未被帶走的,顱腦在近距離爆炸中產生了血腫,並被壓迫了神經的,因此短暫失卻了神智的男人,最終便於被棄屍的亂墳場裏搖晃著,從地獄中爬了回來。
    那時還隻是執念聚合體的大典太光世,見證了看上去像是還清醒一樣的男人,是如何將被腐屍吸引來的野物撕碎,從那些血肉中汲取養料,勉強修補好了自己,隨後睜著那時還完好的那對血色眼睛,將跟自己一樣因為殘損而未被帶走的屍骸分開火化並暫時就地掩藏的全過程。
    也見證了從那種完全可以判定為死亡的傷勢中醒來的袁槐,之後是如何利用那種他清醒時絕不會用的手段,將恐懼作為武器,以此搶回了被毫無愧疚之心,甚至將屍骸充作某種戰利品炫耀的罪魁禍首帶走的骨骸,又料理掉了所有的參與者的。
    那個時候還並沒有名字與形體的執念,依照生前的教育和觀念,理應是會對袁槐所做的一切加以‘這不人道’的斥責的。
    但是本質上已經是亡者,且存留本身也是因為放心不下袁槐的執念卻並沒有那種想法,隻是注視著看上去似乎完全清醒,但實際上意識並不在線的男人,在這場象征著世界意識對袁槐針對開始的任務中完成了血腥的複仇,看著他將本就染血的雙手伸進了血泊。
    ‘……對不起,對不起……我違背了……違背了教導……我做了……做了不對的事情……即使他們罪有應得……即使他們的死亡是被容忍的……我也……我也用了不對的手段……對不起……但是……但是如果這能換來你們,重新對我說出指摘的話的話……’
    於是當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注視著滿目的鮮血,與森然的白骨,本質上其實並不覺得這樣有錯,但實際上卻會因為被教導出來的三觀和自我認知而慚然的人類,便一邊燃起了火焰,一邊對著並不在此處的亡者們道起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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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還活著的話,大概接受不能……但是已經死去了,留在這裏的也隻是執念而已,所以隻要阿槐沒有事情就好,隻要阿槐還活著就好……他當時並不清醒,而他手中的死者也皆是罪有應得,所以,不是他的問題……他從來不會對要保護的人和戰友露出這樣殘酷的一麵。’
    ‘孩子……孩子們或許是無辜的……但孩子們已經被毀掉了……這裏沒有任何能夠被救的存在了,藥物和采生折割,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甚至即使一切並非出自本願,他們也確實充當了禍首手中的刀……不能,不能對他們手下留情……他沒有做錯……’
    混合的自我相互說服著,又有先來者向後繼者分享了記憶,於是最後便有誌一同的,忽視了那片被男人徒手製造出來的,顏色深沉且觸感黏膩,如同自死者身上,將鮮活的血肉片下,又投入到石磨中碾作肉糜並四處塗抹一樣混亂恐怖,好似原始祭祀一樣的場景。
    以及,那正在被火焰吞噬並銷毀罪證的現場。
    然而彼時還會為袁槐偶發失控時製造出這樣的場景,而與沿襲下來的,尚且還活著時的觀念產生些自我衝突的執念,等到終於統一了混亂的理念與意識,成為如今的大典太光世的時候,卻已經對這些司空見慣,甚至第一反應,都是在腦內為男人的所作所為進行開脫了。
    ‘用數據庫裏的話來說……這算是變成阿槐全肯定bot了吧……’大典太光世仍舊看著那像是某種預兆一樣,總在男人的潛意識壓過了自我時才出現的,好似以藥物散瞳了一樣的深黑且放大了的瞳孔,‘但畢竟我是因為阿槐而誕生的,所以全心全意向著阿槐……也不算壞事。’
    “我對自己的手藝是什麽水準……姑且還算有認知的……”之前才說出警告的鬼丸國綱無意識一樣的,揉捏著指尖的皮革,“那可不是什麽作為刀劍麵對戰場時,製造並看到的人體切麵那種程度的東西……”
    被鞣製過又以精妙手法和纖細絲縷層疊著縫合在一起的皮料,最終呈現出淺灰色澤的同時,更褪去了原本脆弱的特性,又因為出雲國的人多少都被來自波陀羅界的信息擾動而具備了蛇類特征的緣故,被附加了額外的堅韌。
    於是即使被鬼丸國綱如此揉捏,這件材質和做工都十分地獄的鬥篷也維持了服帖的姿態而沒有分層,隻是多少發出了些皮革摩擦時才會產生的咯吱的聲響來,“在看之前,最好做好準備……吐出來的準備,比較好。”
    “……比起那個,我還是更想知道鬼丸你到底拿自己的血和靈力做了什麽東西出來……”麵對在鬼丸國綱說出警告後,便又一次陷入死寂的氣氛,這次負責站出來打破沉默的,是好不容易把麵色調整得沒那麽難看的小次郎。
    小次郎先是看了看被那件光是存在本身就已經十分地獄的人皮鬥篷遮蔽著,除了一些灰白的發絲和已經完全麵目全非的雙腿外,根本沒有任何旁的部分裸露在外,甚至連聲音和活動一下都無有的愛羅婆多。
    如果不是對方垂落在地麵上的那些組織還會無意識的抽動,小次郎是真不覺得被鬼丸國綱把兩條腿炮製成了這副模樣的愛羅婆多還活著,畢竟這種比起過去曾經在解剖室看到的那些大體老師還要離譜得多的場景看上去實在是有些過於陰間了。
    接著他又轉眼看向了毫無自覺且一臉無辜的望過來,看上去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用那隻瞳孔明顯比正常時顏色更深且大小更大血色眼瞳看過來的同時,指甲正在有些神經質的,貼著那些鮮紅的血肉來回滑動一樣的鬼丸國綱,隻覺得多少有點心梗。
    “……一些,很正常的東西,本來……”鬼丸國綱小聲咕噥著,然後目光再次遊移了起來,“畢竟,通用的神秘知識裏都會有,血液是靈魂的通貨這個概念吧……所以,為了確保他不會說些什麽自己胡編亂造的話來騙人……稍微的,將自己的記憶用靈力導出了一部分……”
    鬼丸國綱的手指無意識的抽動著,於是指尖便翻攪起了手底下那精度完全不像是用指甲能做到的,被完整剝離下來的表皮和真皮層,以及再向下的,多少還有著些脂肪顆粒殘留的血肉筋膜,甚至一度深入到了最內層的森白骨骼處。
    那修剪得圓潤的指甲以不符合外表的鋒利度,在本就有著些刻痕殘留的骨骼上留下了嶄新的,深淺不一的刻痕,“雖然我沒辦法看……但是普通的,將信息導出到作為載體的血液裏,用靈力進行封裝這種事……還是能做到的。”
    “?!你在說什麽東西普通?用靈力將記憶這種東西封存在血液之中?!”小次郎露出了‘你在開什麽玩笑’的表情,“這種東西放在研發部那群成天研究技術的家夥那邊,都是隻有少數人才能做到的啊!尤其是你是把自己無法解讀的記憶塞進了血液裏……”
    小次郎捂著臉,整個人已經不是簡單的感到心梗了,而是多少有被聯想到的可能性嚇到陷入了恐慌之中,“不是……你不能解讀的記憶不是就隻有……你隻是看了一小段都碎成那個德行了,他真的不會……”
    “啊,因為對我這種家夥都很有效,所以就稍微取了一部分……是在嵬的精神狀態相對清醒的時候,被從主體上撕下來並加密了的記憶塞了進去,”鬼丸國綱比了個指尖宇宙的姿勢出來,“雖然本來就是在沒有吐真劑的情況下,用這個來充當相似效果的造物使用……”
    略微有些困擾的神情,出現在了鬼丸國綱那張仍舊看起來全然無辜的臉上,前提是他沒有張嘴說出那些怎麽聽都很窒息的話來,“但好像效果有點好過頭了……所以為了讓他別在拷問途中失控,不得不額外做了不少事情出來……”
    “……就像是,用我的本體刀打碎愛羅婆多的膝蓋一樣?”大典太光世忽然間開口了,“雖然阿槐你記得在把刀還我之前擦一擦是好事,而且半月板修補也做得不錯……但畢竟是調用我的靈力做的修補,痕跡太明顯了……”
    大典太光世的神情有些微妙,“而且雖然阿槐你的靈力在覆蓋性上很強,但都到了這個距離,我還不至於分辨不出自己的靈力……所以你在愛羅婆多的上半身用掉的,我的靈力的數量是不是有點……阿槐,你真的隻搶救了他三回?”
    “隻有三回……但是中間因為操作失誤,拿光世你的本體刀當電刀用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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